阿川
阿川

写字的,不见得比卖小笼包的高明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想起的爱心哥的名字

(编辑过)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不起爱心哥究竟是谁,只是很想哭,很想流泪,很想要把这个人回忆起来。但我不行,这个名字就像被空气勾勒出轮廓的瓷器,静静地躺在我的心底,我却无论如何摸不到也看不见它。


昨天院子里的阳光很好,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读《圣经》,正读到“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时,门铃声响了起来,我打开门,发现是住在隔壁的@台湾人AOC - 我支持爱心哥! 来了。

 

我和AOC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年轻时一起在台湾旅游过。那时候他有一种奇怪的恶趣味,总是自称女权主义者和平权派,在街头大骂路人的种族主义倾向,大有一副革命者的气势,让人觉得简直是马丁·路德金转世。

 

但私下里和我聊天时,他却把“nigger”叫得很勤,一边叫还一遍把嘴唇翻成香肠样假装黑人,搞得我也忍不住跟着他笑。

 

如今我们老了,他也很少再有当年的精力。两个老头子,如今能做的事情也只是坐在院子里,嘴里嘟嘟囔囔说些傻话,看着天上的云飘了又散,每看完一轮,就离死亡更近一点。

 

“你怎么读起这玩意了,做了一辈子坏逼现在想回归上帝的怀抱了?”他瞥见我放在藤椅上的《圣经》,嘻嘻笑了起来。

 

“我昨天在路边看见一个女神父,长得很漂亮,然后回家就把这玩意翻出来了。”

 

“你不会一边读圣经一遍自慰吧,你也硬不起来了啊。”

 

“闭上你的嘴吧,老逼样养的。”我笑着给AOC倒了一杯可乐,放在面前的小玻璃桌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漂亮的女神父,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在台湾的那些日子,不自觉就把这本《圣经》从繁杂的书架里抽出来了。不过其实我在台湾从没去过教堂,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想起台湾就想起了《圣经》。

 

我和AOC一人一张藤椅,又闲聊了一阵,我渐渐有些犯困了。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我听见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院子外头有小孩打闹的叫喊,午后的阳光晒在肚子上上暖烘烘的,直叫人全身酥麻麻。又过了一会儿,远处似乎响起了一阵警车的鸣笛声,是哪个可怜人又被这社会逼着做了坏事,结果要被良善居民们关进牢房了呢?祝他好运吧。鸣笛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是从云层外边传来的。我很快就要睡着了。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地却永远长存。这他妈的啥意思啊。”AOC大惊小怪地喊了一声,我惊得睡意全无,睁开眼发现他正抱着那本厚厚的《圣经》。

 

“说你马上要死了,你老婆却一直在换新一代智能老公。”我要把一肚子的起床气统统撒给他。

 

可AOC听了我的嘲讽,反常地没有还嘴,只是皱起了他那早就满是皱纹的眉头,盯着书页发呆。我觉得自讨了没趣,就从冰箱里拿了可乐,给AOC续上,又加了几颗冰块。

 

这时AOC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手肘顶翻了刚刚加好的可乐,冰块掉在草坪上,一闪一闪地发着光。但他毫不在意,盯着我的眼睛,说:“你还记不记得爱心哥!”

 

听到这个名字,我如遭雷击,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不起爱心哥究竟是谁,只是很想哭,很想流泪,很想要把这个人回忆起来。但我不行,这个名字就像被空气勾勒出轮廓的瓷器,静静地躺在我的心底,我却无论如何摸不到也看不见它。

 

“你知道爱心哥是谁吗?”AOC瞪大了双眼问我,他的内心似乎也饱受煎熬。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也”,难道AOC也不知道吗,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不知道呢?明明是他提起了这个名字啊。

 

“我也不知道。”他说。

 

我俩突然没了力气,瘫倒在藤椅上。打翻的可乐一直在流,流进了草坪,流进了土壤,流进了大地深处,流进了无影无踪。

 

院子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是女权主义者和环保主义者的游行队伍,他们如往常一样举起大旗,高声呼喊,激情与理想打碎了这片社区的午后宁静。

 

可我此刻无暇关注那些燃烧着的年轻人们,只是不停在想,爱心哥究竟是谁,他为何同时出现在我和AOC的记忆里?

 

直到很多年后,面对阴冷的墓地和哀恸的亲属,我们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但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想起的爱心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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