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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文的那些年


老师给缪可馨作文写下的批语:传递正能量


江苏常州五年级的女孩因为一堂作文课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初看到新闻时震惊,再看后续报道是无奈和愤慨。虽然还无从考证,但我相信,她一定是在那节课上遭到了老师的攻击,无论是言语上的还是身体上的。因为只一句评语不足以击垮这个开朗活泼的女孩。

写作文好像离我是很遥远的事情。尤其上了大学以后,除了中文专业的学生,其他人很难再和语文,作文这些产生联系。虽然已经不记得高考作文我的题目,但寒窗苦读十二年,写作文这件事却是我学生时代最深刻的记忆之一。

第一次对写作文有概念,应该是在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那时学校语文考试最后一道大题叫做看图说话,就是上面一张图,下面给好多方格,一般不超过100个字。有时是要把图中的事物用文字表达出来,有时是根据图片写自己生活中的事。那时我每次期末考试语文都能考98分或99分,扣的那一两分就在最后的看图说话。

后来到了三年级,对写作文的要求更高了,开始学写记叙文,大家刚开始写出来的东西被老师和家长称为流水账。所谓流水账就是一篇作文从头开始今天天气怎么样,起床以后我早饭吃了什么,吃完早饭下楼,和妈妈去了什么公园,看到了什么,中午去哪吃了什么东西。下午爸爸又带我去哪玩了,然后晚上又吃了什么,吃完饭看了什么电视……如果最后在结尾能加上一句:“啊,我今天过得真开心啊!”算是写的好的,因为有了感情的表达。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写那些东西凑够两百多字也真不容易。

四年级的时候,我转了学,也遇到了人生中真正的语文启蒙老师。那两年我最喜欢的就是语文课,也是那位老师让我发现原来语文课可以这么有趣。那时大多数语文老师讲课文无非就是先教课后的生字生词听写默写,再按照教案照本宣科地把课文串讲一遍,整堂课都是这一段描写表现了作者对xxx的热爱,体现了作者xxxx的感情,然后挨个提问,让大家剖析文章结构,总结段落大意,提炼中心思想。那时候全班每个人都要买一本教材全解,上面密密麻麻的把一篇课文逐字逐句的解析下来,然后晚上大家再把上面的解析抄在练习册上,还得想办法改一改不能让老师看出来是抄的。

后来这位老师开始教我们语文,他说我的课堂上不需要教材全解。他讲课不只限于课本上的内容,我最喜欢听他讲那些所谓课外的内容,他不拘泥于教学大纲规定的一个小学生应该学什么。他会在课堂上和我们讲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也会从一首唐诗讲到许多历史故事,甚至会简单地讲一些社会热点时事。其实四五年级的孩子已经初步有了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所以现在回想起来很多基本的概念和价值观的形成和他的语文课有很大的关系。

当时他提议我们应该写周记,全班自由分组,每个组买一个自己喜欢的很漂亮的笔记本然后在组员间轮换着写,轮到谁就由谁保管笔记本一周并且在上面写一篇周记,写更多也可以。所谓的周记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就是随笔,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可以记录自己这一周的生活,可以对某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当时我们班有个同学有一次甚至写了首诗,老师还很赞许,还帮他修改和他讲平仄这些怎么用。每周会专门有一节语文课用来分享全班同学这周写的比较好的文章,他会把写的比较好的文章读给大家听。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让我们练习写作的这种方式比那些作文课上布置任务写命题作文的老师不知高到哪里去了。虽然那个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年就被调走了,但我到现在还很怀念那时的语文课,也是从那时我开始对语文课好坏有了标准。

到了小学高年级,大家都面临着小升初的压力。身边很多同学和朋友都报了课外的作文班,小时候我语文成绩一直很好,所以当我的朋友们在上作文课的时候,我就在他们隔壁上奥数班。两个小时的课程我们中途会休息,但是他们不休息,所以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课外作文班是怎么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语文成绩好的缘故,我当时觉得写文章还需要专门报个班去学很荒唐。后来我才明白应试教育需要的写作文是怎么回事,固定的套路,好的结构,优美的词汇和造句,修辞手法的运用,积极向上的题材(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要正能量)。虽然后来的那几年我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了应试的写作套路,但相比从小学以后我越发艰难的数学,我的语文课上的却还是很快乐。

初中三年的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是个很可爱的30岁出头的女老师。我最喜欢听她讲文言文和古诗词,除了枯燥的文法句式翻译部分,她能把一篇文言文课文讲的生动有趣。有一段时间她让我们每个人准备一首自己最喜欢的古诗词,然后每天一位同学在语文课上分享给大家。她还会在语文课上给我们听蒋勋讲唐诗和宋词,虽然当时我还不知道蒋勋何许人也,但第一次接触到对古诗词那样诗意的解读对我来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初中的时候我们每周都要写两篇文章,一篇是每周二下午有一节阅读写作课,那节课上大家带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籍或杂志,看一看书然后写一篇读后感。那时候我每周都会去书店买一本《读者》和一本《青年文摘》,然后认认真真把上面每篇文章都看一遍。有时候都下课了才发现一个字还没写,光顾着看书了。后来我每周必买的杂志里又多了《看天下》和《中国国家地理》,导致我几乎无法当堂完成读后感。还有一篇就是每周的周记,和周二写读后感共用一个笔记本,每周末写一篇随笔,老师周一会收上去给大家写评语。有一次我们小组因为在卫生值日上出了些问题被她批评。当时还年少轻狂的我自觉处理不公,于是在那周的周记里记录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而且还对她发出了抨击。现在回想真是出乎意料,老师用评语的方式和我交流了这件事情,没有生气也没有叫我去办公室更没有进一步批评我。可见当时我们当时享有的“言论自由”和“表达自由”。除了初三最后的那几个月,每周的这两篇文章我们写了三年。可能是因为初中那几年大家都处在荷尔蒙大爆发的青春期,无论是初尝恋爱的滋味还是摆脱父母管教的急切心情,这些都让大家更具有诗人的气质,大家没事就在QQ空间上写点多愁善感的小文章。女生们的课桌上摆着许多的言情小说和杂志,男生间则传着各种热血的漫画和网络小说。和大多数老师对“闲书”的不屑一顾。我们老师似乎很鼓励我们去看课外书,她说:“得法于课内,得益于课外”。那个时候她会在期中和期末考试给班里名列前茅和进步明显的同学奖励书,都是她自己去书店挑选买来的,也不是什么学习类的或者工具书,而是比较好的文学。我现在还记得有一次我同桌得到的两本书,一本钱钟书的《围城》,一本柴静的《看见》。

一进入高中,大家都面临着高考的压力,高一高二被数理化折磨的我把语文课当成了休养生息的课程,当时我们语文老师是一个六十多岁快退休的老头,讲话快了都有点听不清,有时讲课讲到一半会突然提高音量,害得我每次梦中惊醒都在语文课上。几乎每周只有一节语文课我是清醒的,其他时间除了在睡觉就是因为睡觉被老师罚站。尽管这样,我期末考试语文还是考了年级第二。所以我其实一直怀疑这样的语文课有什么意义,不过后来高考我语文扑街了,可能就是因为没有好好听课。

高三迎来了人生中最后一位语文老师,一个很漂亮的三十岁出头的女老师,好像自从小学我的启蒙老师以后我就再没遇见过讲课讲的好的男语文老师。她和我们说的很现实,好的文章不一定是高分的,那些著名的高考零分作文其实都是好文章。但是为了自己的前途,高考作文还是要取悦阅卷老师,符合核心价值观和主旋律。我照做了,也不知道那年作文得了多少分。

看网上很多评论说小女孩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不就是几句评语嘛,严重点就算被扇了一巴掌又怎样呢,忍一忍就过去了,事后再追责嘛。是啊,人活着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死呢?何况是才五年级的孩子。但转念一想,这个国家好好活着却非要去死的人也不少,在自家门前强拆队面前自杀的户主,在信访局门前喝下农药的访民,在大街上自焚的僧侣……

人活着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死呢?如此来看,写作文的那些年,我遇到那样一些老师,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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