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志（四）

1

只有日记的记录方式才能让我一一翻开这些倒塌的多米诺，冰山不断下沉，一寸又一寸，无数个宝贵的梦从清晨溜走，再也没有回来过，同时失去的，还有梦境的检索功能，所以我必须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下，但是意识顺着指尖流动的出来的句子一点也不滞涩，比想象中要容易很多，像是生来就应为此流淌。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很多个星期以前的一个清晨，众多的日常生活打断了大脑自我叙事修复，直到太阳升上屋脊，血液干涸为止，我才在备忘录里写下一行断裂的词句：赴约，玻璃天桥，破碎和恐惧。

童年结束大概是开始于我已经不再做下坠和飞翔的梦，在那个梦里没有人殒命，粉碎以后仿佛进入了虚空，没有人摔死，牺牲的是手机。

2

公主回到丛林里继承她的王位的故事只能靠想象去编织了，游行的队伍里有她深爱的人，但是谁也无法陪她对抗这个世纪最伟大的阴谋。

而这个梦只剩下两个篇章的碎片。

我们可以看见车辆疾驰经过那座山，像游戏一样开玩笑，嘲讽对方的路线何其愚蠢。

无数高耸入云的树木遮天蔽日地铺满山谷，一个男人在这里讲述他如何失手误杀了自己的情人，没有忏悔，也没有懊悔，就像是在说“我今天忘了吃葡萄柚”一样冷静的语气，也像是“我发现这里有一个兔子洞”一样的新奇。

那张脸像Tacones lejanos里异装癖的大法官，儒雅得愈发猖狂。他带着我，赤身裸体地拦截了一辆荒野中的出租车，穿着蓝色衣服的司机从后视镜撞见我的目光，瑟瑟发抖。我在后排看着他没有粘假胡子的脸问道：“为什么我们要这样？”他眯了一下眼睛，像他戴眼镜的时候一样，“这样就没有人认得出我们，你看他们都不敢看我们的眼睛和身体。”

我搞不懂司机为什么怕我们，可我们分明没有枪，甚至手无寸铁，仅仅因为我们裸露着身体吗。

我们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分别，他擦掉我的眼影，吻了我的脸颊，仰头看他的时候，我看见碎金色的眼影粉末跌进他深潭般的眼睛。

“祝下次约会愉快。”

3

第一个梦境神识像漂在大海里，能感受到的那个女孩，低头像是犯错，医生摸着她的脸告诉她要用什么样的防晒霜才能安稳度过大爆炸时期。

第二个梦境连接着空间，我们守护的那片海域遭到了入侵，无数辨不清形态的侵略者包围着我们。击杀根本不起作用，我在梦里一遍遍地死去，然后怪兽幻化出形态的那一秒，我又被召回。女孩把一个入侵者抱在怀里，我转身过去拼命开枪，激光穿透她的身体她也还是摇头不放手，那一刻我想杀死他们。最后一枪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像精灵被孵化，萤火一样的光沉入海底。

4

我在水镜有一处院落，里面没有别的动物和植物。他来的时候，我和神说谎骗了他，告诉他我是神的妻子，这样他就不会带我走。他在门外发怒，鞭子卷进来，几乎要抽断我的背脊，神也无能为力。

后来我把他关在院子里，他变成我的树。但他永远在发怒。

5

我们驾车远行，没有目的地，路过很多朋友。其中有一位，她正在等待来客，郁金香和杉枝藏在苏铁叶背后，她坐在台阶上漫不经心。隔着玻璃门可以看到电视新闻，说是有一种鲸鱼变成了熊。

在平原上有很多空荡荡的房子，白色的栅栏，围着各自疯长的铃兰和向日葵。我们飞起来监测的时候发现这里只有一位老人居住，他坐在大片的向日葵中间，用桐油在一只木桶上面画画。

当我们把平原的行程远远抛在身后时，我妈妈给我打电话，我在狭小的舱室里小声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家。

6

妻子：丈夫在竭尽全力地表达，空间里所有的气流都用来承载故事。等回过神来时，女儿哭着摇晃她的手臂，问她为什么要抛下龙回来。到底是谁在说谎呢，她看向丈夫晦暗不明的眼睛。她醒来时躺在手术台上，丈夫的眼镜上闪着冷光，根本看不见他的眼睛是开是合，他高高在上。无数的血液回到她的身上。

女儿：母亲消失了，但是父亲有可能说谎了。重新回到讲故事的地点时，多了一幅画，是可以召唤到仙境的钥匙。她用其它的纸张把画包起来，带回去藏起来。但是当她拆开那些纸的时候，画不见了。

7

爸爸把车停在路边，它比普通汽车的轮子还要小，妈妈把我扔进去的时候，车变大了一号，妈妈刚好够进来，爸爸在身后握着遥控器，然后疾速奔跑追上车，车又变得大了起来，一辆碰碰车的大小。

身后有怪物追赶着我们，爸爸驾车穿过无数车辆，靠近我的那一只后轮很快就脱落了，我们尖叫着摔进了一个奇妙的地方。这里都是荒漠，一艘飞船还悬浮在半空中，里面有一个女人的头颅，不是全息投影，更像是栩栩如生的雕塑，头发丝都几近真实，皮肤上面细致的毛孔仿佛还会呼吸，这个女孩就像是闭着眼睛睡着了，她更像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神。

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飞船摇晃着，撞上了爸爸，里面的东西在接触到空气的时候全部碎了。他的思维和记忆开始混乱，有亲吻女孩的画面，这艘飞船最后的使命竟然也是为了把信息传递给到访者，希望对方能够找到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