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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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丽在昆明

Emily in Paris

昆明的夏天在某个醒来的早晨就被关掉了,从亚热带气候里长出来的艾米丽吓得直打喷嚏。一朵花开过来,她来不及躲。

 

距离八点整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她的平底鞋转着圈儿滑出了药店和副食店的那条小巷,裙子飞了起来。这个艾米丽意识到自己的故事发生时,她在电梯口将一张印有比基尼写真的小卡片塞进了自己的绿色袖子里。住在22楼的男人盯着被她藏了一半的号码,误以为错觉般看到的乳沟正属于眼前的女人。

 

那些小卡片先是被一只猫看见的。老太太在后面用昆明话喊:细(小)猫咪——但是猫踩了一脚白底的卡片,就跳进了竹林里。那个脚印像是会发光,然后照进了艾米丽的眼睛里。她捡起了中间那张,然后一路都是。也许不用打上面写的电话,只要尾随着卡片,就能找到想要的。

 

发卡片的应该总是男人,两个,三个,至少一个。艾米丽永远也见不到卡片正反两面的美人,但是她一定能见到那个神秘的男人。她会问他什么,一个问题带出另一个问题。


你见过卡片上的女人吗?她们真的有这么漂亮的胸部吗?像一颗青木瓜吗?

她们夜晚还回家吗?从一串号码回到另一串号码?她们是谁的女儿?谁的姐妹?

那些打电话的男人声音怎么样?他们听起来忧伤吗?胆怯吗?

 

但也许趁着傍晚散发小卡片的是一个老妇人,她已经绝经了,在儿女面前也没有了羞耻感。在暮色或夜色里,她穿着暗红格子的棉衣,伸出一双早已分辨不出性别的手,卡片随即像雪花一样下在地上。这份工作和她白日里在菜市场门口分发男性疾病医院的广告宣传册没有很大的区别,甚至要轻松得多。

 

白天,她拎着一大袋宣传册和周边,抬起一双浑浊的眼睛,向路过的行人嗫嚅道:给你包纸。给你把扇子。给你个口罩。她说着很小声的昆明话,和吵架时候十足的声气完全不一样。路人摆摆手,她又把那片印着男性医院广告的口罩塞进了左手上的大蓝手提袋里。看不清她脸上是否沮丧,但是她每天都来。

 

艾米丽不能当巴黎的那个艾米丽,她每天穿着同一套衣服,接过不知名绝经女人手中的男性医院广告周边,然后又在晚上捡起她散落在四处的白底小卡片。艾米丽在昆明,可颂是涂了甜酱的饵块,穿梭在小巷里被阳光照见的时候才像另一个艾米丽。

 

她偶尔也做饭,但是那口锅不是巴黎大厨临别前绑上丝带送的,是一对回家结婚的小情侣留下来的,艾米丽自然而然地就继承了厨房里的财产。没有什么东西是容易被操纵的,不要妄想拥有一间厨房就可以掌控一切,艾米丽通常在油溅起来那一步就失去了热情。

 

骂人的时候她才总觉是沾沾自喜的,倒不是因为证明了自己的聪明,她骂别人是笨蛋的时候自己也先是笨蛋。艾米丽最厉害的还是一张嘴,偶尔也用来教人辨认葱和蒜、豇豆和四季豆。

 

怎么区分野生菌和人工菌。长得好看又温柔的,就是人工菌,它们长出了顺滑的纤细的褶皱,像一只柔软的白猫,这是人类最享受的审美。野生菌就更好分辨啦,它们是大自然的审美,千奇百怪,不讨喜,离谱。

 

昆明的艾米丽,她的心不总是跳跃,一圈一圈,她在自己生活的轨迹里打转。教人辨认万物的那招失效的一天,艾米丽又离爱情更近一点。她平生,只做过一个男人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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