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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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边疆地区的年轻人 https://m.cmx.im/@lola

暴风雨|无意识写作

天气变糟糕的时候,其他的一切也都跟着变糟。包括晴朗起来的心情,还有刚刚恢复如初的友谊,被暴风吹得七零八碎。

打在锁骨上的砂石像是幻觉般消失了,可是洗澡的时候又分明看见那个鲜艳的红痕。也是第一次发觉洗头发是如此困难,在镜湖边上吹得早已打结,又遇到暴风中的砂石,全部裹缠了进去。

真正心慌的时候,是担心友人无法顺利到家,还有母亲打电话说要拿着伞出门来接我。那时我刚刚挂掉电话,已经尝试着从公交站台的遮蔽处走出来至少三次,全都失败了。最后一次,我已经无法再回到公交站台了,我能想象到如果再走一步,就会像前几天看到的那个视频里的女孩一样,真的会被风吹走。

我手里抱花,挎包压着肩,根本无法前行,可是风越来越大,到最后我只好就近抱住了石柱,以免自己被吹跑。一辆红色的半敞开的小型货车停在了路边,因为风太大,开车的姐姐不敢继续往前开,她看见我抱着石柱,寸步难行,于是招手让我上车。可是我完全不敢松手,也站不稳,于是等风小了一点,才踉跄着往车里走,她伸手拉住了我。

风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没有继续变小,反而越来越大。我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千万不要出门,风大到根本挪不动脚。姐姐的年龄让人看不出来,也许根本不比我大,还留着齐刘海,眼睛圆圆的,多余的再也看不清。我们彼此都戴着口罩,感叹过风太大太吓人以后,就在车里沉默着。

车厢是敞开的,背后的风一直往我的腰上灌,又冷又疼。回头望的时候,还会有砂石打在脸上,原先遇上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冰雹,可细想了一下,触感始终不对劲。货车的两边没有挡板,风雨还是会从侧边涌进来,七分的阔腿裤根本没有什么重量,一吹就起,可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冷意。

我透过车窗看外面,几乎很少有车还敢继续行进,大家就像是被定格了,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人仓皇失措快速地躲进最近的屋子里,没有人在逆风前行。我右边的商铺门前倒了好几辆摩托车,风像是要把树连根拔起才罢休。

她问我住在哪里,起初我只以为是客气和寒暄,我说就在背后这个红绿灯往下走一段路就到了。我的语气很轻松,内心里还补充了一句“很近”,实际上是下意识地想让对方安心。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要开车送我回家。

“那我等一下从这里绕一下送你回去。”我连忙感谢,然后发消息给母亲,让她不必再出来了,路过的好心的姐姐载我回家。

我们仍旧沉默着坐在一起,直到她最先判断出风变小了,她拿了一个纸箱给我,让我拿在手边防风雨。我一开始诧异极了,车子开动以后,我才发觉这个纸箱的用法真是聪明。

我告诉她把我送到路口就可以,可是她却坚持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握着手里的花,其实在上一个路口就已经想了一遍,要怎么开口送给她。这算是一种回报,如果这个词不好听的话,我想这是我在表达我的心意,感激的心意,喜爱的心意,肯定的心意,复杂的心意,一时间我难以理清,但是我只想把花送给她——我手里有三束,我甚至决定只留下一束,送给母亲,而其中两束都送给她。可是当我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拒绝了,其实我有点心慌,有点失落。但我还是连忙拆下了一束放到车上,我怕拆到第二束的时候,她已经拒绝得太彻底而真的不好意思再要。

现如今想到那个场景,也觉得大多数中国人不会接受一束花,即便是感觉到对方的谢意和喜爱,也先要拒绝,只有拒绝。我十分肯定,倘若今天帮助别家女孩儿的是我母亲,女孩儿要送她花,她也先是拒绝,不好意思收。所以我执着地将花放在了车上,应该不算冒犯。

那个纸箱又有了妙用,原先用来挡右边的风雨,如今她教我顶在头上,她也没有伞可以借给我。我刚抬头就看见母亲,一身黑衣,伞底下的表情不明,她径直走向了开车的姐姐,向她道谢,也客气地请她到家里避雨、吃饭再走。有时候会从这种人情里感觉到温暖,这是我从小长大的环境,从小浸润的人情。但是慢慢长大,太多人情导致的揪扯和病态,又让我开始忽视这些,不以为然。母亲经常讲的那些帮助与被帮助的故事,已经再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吸引我,我很少做出回应。今晚却又重新涌入我的心,成为我重要的一部分。

洗澡的时候,想起那个公交站台,想起商铺底下聚集的人们,还有那辆暂避风雨的车,从没想过会经历这样极端的天气,见过狂风、冰雹、瓢泼大雨,但是这场暴风仍旧让我心有余悸。突然想起黄国峻书里写的台风天躲在衣柜里的小女儿,我一下子就懂得,为什么要躲进衣柜,因为此时的我,也需要一只温暖安全的衣柜可以躲藏,等到台风天气过去以后,有人会敲开我的衣柜,将我从里面抱出来。

今晚,我变成了一个小女儿。钻进被窝的时候,我又变小,变成了婴儿和胚胎,我的母亲用温暖养育我。

2020/3/21

暴风雨天带回家的洋牡丹


三月真的很快就要结束了,正对着窗边可以感受到风,是暖的,可是我们还不能去游泳。

下午醒来的时候,回想梦中的场景,奇情的、冒险的,是在现实里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的奇迹,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地板干干净净,冰冰凉凉,赤脚踩在地砖上的感觉,就像是一颗芽刚刚长大,试图去触摸天空。

我的书成堆地堆在花下,我怕落了灰,捡了两层纱的桌布掩上。洋牡丹凋谢得快,花瓣繁复茂盛。风把桌布吹开一个角,花就打在书上。 是花在读书,不是我在读书。

洋牡丹枯萎以后,家里就再没有来过新的客人。我从前讲过,我不知道怎么对待花,所以别人送我花作为礼物,我觉得又珍贵又令人惊慌失措。田晓菲在《秋水堂论金瓶梅》里说,她无法面对花枯萎以后的残局。有一天再次坐在花下,是因为她们已经快凋尽了。那张淡黄色的桌布上全是花瓣,深红的,像是要腐烂的。有些落在别处,我也全捧到了一起,从花瓶里取出全部的花枝,才发现洋牡丹惊人的求生能力,她们将水全部喝光了。母亲惊讶极了:“也许早点发现水干了,她们应该会活更久。”我心里感到惋惜和抱歉。

给自己的房间铺了一张瑜伽垫,然后将书上的淡黄色桌布拿来铺在了经常用的那张蓝色小桌子上。我心里想,如果我将来要搬出去住了,我一定跟母亲请求带走这张桌布。原先没有注意到它,放在茶几上的时候惹人生厌,顶上的那层蕾丝也极其普通。也许是睡在洋牡丹下面,吸了一些花的灵气,最后来到这个归宿的时候,终于变得明丽动人。

早上去买糯米粉,在路上看到开得很艳丽的叶子花,母亲突然说:“我买了几只玻璃花瓶,用来插花。”我突然想到,我们平凡的日子,就是因为这样的细节而浪漫起来的。她有时候也会买很多的玉荷花来炒着吃,教我小心地剥开,取出那根雌蕊——当我描述的时候,最先疼的是花,其次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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