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一、顏組長的夢魘

時間來到十年前，
剛晉升為少校官階的顏組長，被輪調到離島的『雷達觀測站』，在就任報到時，即將調離開的羅中校，拍拍顏少校的肩膀，說道：「顏少校，接下來這個重責大任就交給你了，這裡可說是前線中的前線啊！」

「應該的，保衛領土本來就是軍人的天職。」顏少校中氣十足的回應著。

羅中校點點頭，說：「你們軍校這一期的，我多半都還認識，最快晉升到校級官階的，應該是你沒錯吧！」

顏少校忙著揮手並搖頭表示：「沒有，都是長官的抬愛，我不過是盡本分而已。」

「你太客氣了，不過我這個過來人，還是要再提醒你一下。這裡距離敵對方真的太近了，天氣好時，對面都看得清清楚楚，要說對方派幾條船趁黑划過來，那也是有可能的。我們這個雷達觀測站，要二十四小時不休息的工作，千萬不能有漏網之魚。」

「長官請放心，這邊我會繼續執行交付的任務。」

「但是難纏的可不只是對面，我們山下的也有些麻煩事。」

「山下？你是說附近的居民？」

「沒錯，有個譬喻雖然不好聽，但還是頗為貼切的。」

「長官，不妨說來聽聽。」

「正所謂的『窮鄉僻壤出刁民』，山下的生存條件不是很理想，偏偏我們雷達站所在的這個山頭，以前又是本地的重要自然經濟來源。這幾年我們擴大收編了不少土地，改為軍事管制區，但還是常常有當地人闖進來，真的很頭痛，我們浪費不少力氣在做驅離的工作。」

「我想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萬一真的有對面的混進來，破壞軍事設備，那可是重大的軍事安全問題！」

「嗯，很好，有共識就好，要怎麼徹底執行，就交給你吧！」羅中校離走前的交代，似乎話中有話、語帶保留，果不其然，在顏少校接手幾個月後，出現問題。

某日，雷達站的值勤室中，傳出巨大的叫罵聲：「已經說過幾次了，說不行就是不行！」顏少校咆哮的怒吼著，「這裡是軍事重地，不管什麼理由，閒雜人等就是強制驅離！」

叫來被訓斥的是老士官長，稀疏蒼白的頭髮掩不住歲月在額頭的滿是刻痕，他此時雙手緊握，兩手青筋浮起，雙腳微微地顫抖著，欲言又止的神情下，那雙空洞的眼神穿過顏少校，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老士官長這回又偷偷放了附近居民進到管制區。

雖然大家還是稱呼他『士官長』，但是已經退伍很久了，是因為單位內還是有不少戰爭時期留下的老舊裝備，雖然不新穎，但是出奇地穩定運作著，老士官長在退伍後，就直接被聘為駐地維修技術人員，因此可以自由進出此區域。

然而，也因為老士官長在這裡待得非常久了，除了年少離開的故鄉外，此地已成為他的第二故鄉，他與附近的居民很熟識，有時因為居民的苦苦相求，會放任居民進來管制區採集珍貴植物、或捕獵野生動物，這已經不是這個單位的新鮮事了。被顏少校嚴厲斥責的隔日，整個雷達站找不到老士官長，即使擴大搜遍整個山頭，也找不到老士官長的蹤跡。

顏少校有不祥的預兆，「前線有人員失蹤是非常大的禁忌，特別若被認定為陣前倒戈，那牽連的層面將是無法想像的巨大！」，儘管持續多日的搜索，但仍然沒有消息。

事隔數日的深夜裡，管制區突然多處傳來的警報聲，這已經不是夜行動物、誤觸警報器的聲響而已，看來是更大規模的入侵行動。顏少校立即從床上跳起，準備出面迎擊。

集合場裡，整理隊伍，清點人數，之後顏少校下達命令：「檢查武器、槍械、子彈、照明，第一小隊繞道從後頭包抄，第二小隊跟著我沿路搜索前進！」

緊張的氣氛瀰漫在山頭的黑夜裡，顏組長低聲地帶領隊伍前進，在左右迂迴搜尋之下，突然在不遠處的草叢下傳來騷動。

觀察這騷動又平靜下來，顏少校拿出擴音器，喊著：「你已侵入本軍管制區，請盡快棄械投降，否則我方將以武力壓制，後果自負！」

草叢裏，在沉寂了一下後，突然又開始更劇烈的騷動，只是並沒有人出來投降，而是更像是一場大逃亡，往更黑暗處快速移動過去。

「不妙！」顏組長大叫，那個方向正通往武器彈藥區，萬萬不得靠近。

於是，下令所有班兵，往更深更暗處追擊。

由於夜晚的山區，視線非常之差，顏少校一行人完全無法辨識敵方，甚至對方人數也無法掌握。「要繼續追擊、或者直接開槍射擊？」顏少校盤算著。「如果這時候開槍射擊，雖然目標就在前面，但就只怕從後頭包抄過來的小隊已經靠近，恐怕射擊出去的流彈會傷到自已人。」

於是顏少校決定緊緊地跟著這個敵方前進，然而就在一個山路轉彎後，「奇怪，追擊的目標不見了！」，而迎面而來的是從後頭包抄的小隊。

顏少校詢問帶領包抄的小隊長，「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目標呢？」

小隊長回答說，「沒有啊，我們繞道後頭後，就往這個方向而來，一路上沒看到什麼異常！」

「好吧！隊伍先集合，各小隊自行清點人員與武器，等下反方向再擴大搜索，有任何狀況以警笛通知。」四散開來的隊伍在山頭中繼續搜索著，直到接近黎明時分，卻都毫無所獲。

近中午時分，山下派出所緊急來電，說在山谷深處發現有人、面朝下躺著，遠遠看似乎已經失去生命跡象。收到通知的顏少校，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準備與警方會合，共同勘查現場，一路上想著，「會是失蹤的老士官長嗎？還是昨夜入侵的敵方人員？」

查驗罹難者身分後，發現此人既非老士官長、也非敵方人員，竟然是附近居民。「看來是昨夜的追捕，從那個轉彎的山路旁跌落，難怪當搜索的隊伍在那之後就不見蹤影！」

這件居民闖入管制區而引發的事件，儘管事後官方以闖管制區違規在先，因此對於執行任務的顏少校並沒有太多苛責，但畢竟是人命一條，顏少校還是非常的自責的認為，「如果那天的搜索行動可以再謹慎一點的話……」

短短幾天內，接連發生老士官長的失蹤、以及老百姓的意外，雙重打擊突然降臨在顏少校的身上。兩個無法挽回的疏失，低迷的氣氛圍繞著顏少校久久無法散去，即使離開這個單位、即使轉調到其他的單位，而終究變成無法散去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