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MyBoat
NotMyBoat

sleep all day and drink all night

记忆碎片

1

2018年毕业后第一次见到X的时候,我已经觉得自己和以前很不一样了。通过几次讲述,我觉得找回了不少力量,就算她和性骚扰我的老师关系还不错,但我觉得她应该可以理解,这种对话对我来说是安全的。

其他人都下车了之后,她问,”你还好吧 ?”

不知怎么想的,我很快回答:是啊,我还好。

“我也觉得你应该还好。”

她该下车了,但是我又非常简单地陷入了一种绝望的情绪。

我不好,我如果很好的话,不会过了五年还记得上他的车之前的自己,不会到了这一年才能断断续续跟别人说起。她也不是故意的,这问句应该是关心,可是,我为什么应该要还好?

我不好,我花了很多年才能承认这一点,但是别人稍微流露出一些“你好像应该比这坚强”的意思,我就开始试图逞强了。

2

这两年我交到了一个朋友,但是她从来大大咧咧,几乎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能骂他?”“直接生气不就好了吗?”

意图性侵的人可以轻易标记出来敏感的、害羞的、隐忍的人,而对其他人来说,他们与芸芸众生没什么不一样。当你要把陈年伤口掏出来给别人看才能换取理解的时候,理解也不那么重要了。

还好她可以看书,我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给她看,跟她说,我既是思琪,也是怡婷。

我是还没有疯的思琪。封印起记忆之后,我好像也过了几年“正常”的生活。一页一页读这本令人不忍卒读的书的我,是逐渐醒来的怡婷。只是我慢慢了解的是我自己的惨痛,一些真实的,无法否认的,被拒绝的,不被同意存在的痛苦。

她大概看完,劫后余生的样子,跟我说,小时候她家附近有一个性侵自己女学生的老师,还私自配药给她让她打胎,最后一尸两命。这个老师出狱后还是名师,她妈妈把她送去他家补习,还好什么都没发生。

还好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对于她这样一伤心害怕了就一定要发泄出来的人,可能的确什么都不会发生。

3

最不想要的还是讨厌自己的情绪。

糟糕的是,甚至会讨厌自己有讨厌自己这种情绪。

安慰别人的时候(令人惊讶,这件事非常频发地发生),我会说“要幻想你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你最好的朋友做了这件事,你会对他/她说这样的话吗?如果不会的话,就不要这样说你自己。”

但是轮到自己,我会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就这样了,我是救不了自己的。

谢谢林奕含,这个想法现在偶尔会被“我还是爬起来吧,也许有比我更脆弱的小女孩需要帮助”代替。

4

我以前觉得人拥有很多不同的参照系,有时候也是一种幸运。

见了天地星辰,觉得自己渺小,变得豁达,挺好。像我一样,一直被慢性病和疼痛困扰,很早就了解健康比什么都重要,不至于在任何时候做出用时间和身体换钱的决定,也还不错。

这种乐观在性骚扰这件事面前有点站不住脚。

在某些时刻,我会觉得这个参照系让我失去了好多的朋友。听我说完也许想要提醒一下未来的学妹之后,说“他的老婆好可怜”的朋友,不小心说出“他也不是故意的”的朋友。如果人生也有解除好友关系的选项,听到这些话的那一刻可能我已经按下了。但是现实中,我的理智尚存,应对当属得体。

他们是我的朋友,在他们可以理解的范围内都努力支持过我。可是在我理解自己的人生因此有了多少变化以后,真的很难笑笑就过。

5

原本这篇日志是想写“作为一个仍旧不太能接受自己的性侵受害者,这些话仍然在伤害我”。但是忽然不是很想一条一条列出了,我还在收拾我的残局,就让Matters成为一个我从未有过的安全的地点,听我说一些没人听过的话吧。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