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完短篇:【命】- 7. 命中注定

我聽罷立即用力推著小食店的後門，我感受到一股力量亦正想推門進來。

「開不到呢，難道不是這間小食店？」眼鏡男問。

「讓我再看看，」老人說：「奇了，程式碼明明是這樣寫的。」

「是不是有臭蟲*？」眼鏡男說。

「不知道，那麼多程式碼，即使有臭蟲，一時三刻也找不到。」老人說。

「不理了，再一起推門看看。」

門外的力度明顯加大，我吃力地把整個身體都倚在門上，但還是沒法撐下去，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你果然在這裡！」老人陰森地看著跌在地上的我說。

「你……你這個害死我媽媽的殺人兇手，你想怎樣？」我大叫。

「我們都只是程式，沒有所謂殺不殺人。」老人踏前了一步。

眼鏡男對老人說：「反正我們在這裡也做不了甚麼，乾脆先帶他回去，我再爭取時間入侵伺服器吧。」

他們兩個就擋在後門前，店的前門是鎖著的，也就是說，我已沒有退路。

眼鏡男一手把我拉起，我拼命地掙扎，可是卻徒勞無功。

「救命啊！救命啊！」雖然明知街上已沒有路人，但我還是抱著僥倖的心大叫起來，但很快我就絕望了，因為老人隨手在店內拿了一團衛生紙塞進了我的嘴巴。

「哈哈，幸好我創建你時，把你的運動細胞參數和力量參數都設定得很低，你就不要再掙扎了，即使我這把年紀，我這兩項參數都比你高呢！」老人說。

我的眼淚不禁流了下來，這個人殺了我的媽媽，很快我就要步我媽媽後塵了。

他笑笑對我說：「不要太難過，說起來，給予你生命的人不是你的父母，而是我呢，所以我現在要取回也不過份吧？」

眼鏡男說：「說這麼多幹嗎？快回去吧，不然被人發現就麻煩了。」

他們挾著我走在街上，我看著這個我熟悉的校區，心想也許這是我最後一眼看這個世界了。縱使這個世界是虛擬的，但我在這裡生活了21年，當中不論是哀傷或快樂的感受，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悲觀的感覺在我心內漫延，我突然眼前一黑，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你這兩個人真是……」一把熟悉的聲音響起，是在四山大師處曾聽過的那把神秘的聲音。

我張開雙眼，發現自己並未死去，而是跟老人、眼鏡男一起置身於黑暗中，一條條綠色的光束正快速地向上飛去。

「我……我……」老人嚇得結結巴巴，更跪了在地上。

眼鏡男也放開了我，惶恐地指著老人說：「我不想做這件事的，是他迫我。」

「唉，你們做了程式員這麼久，應知道會有甚麼後果吧？為了一個錯誤而犯下更多錯誤，真是愚蠢至極。」神秘的聲音說。

眼鏡男也跪了下來，哭著哀求道：「請放過我吧，我家還有父母，我很想盡孝道。」

神秘的聲音笑說：「哈哈，不論是你或你的父母都只是程式，給予你生命的人不是你的父母，而是我呢，所以我現在要延長你的壽命到200歲也不過份吧？」

「嗚……」老人和眼鏡男的哭聲在黑暗中迴盪，然後慢慢消失。

我誠惶誠恐地問：「請問你是誰？他們去了哪裡？」

神秘的聲音說：「我是他們的上司，他們已被我延長壽命至200歲，並傳送到世界創建中心的除蟲部門，他們將要捉臭蟲至死的那天。」

「捉臭蟲？你是指為程式碼進行偵錯嗎？」我問。

「對，那可是極痛苦的過程，他們犯下如此大錯，真是活該。」

「那麼，請問……」我鼓起勇氣要確認我的想法：「我和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事、物都是由程式創建出來的嗎？」

「看來你已經知道一切了，省卻我不少解釋的功夫呢。」

他的說話令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我一直過著的人生，還有我最愛的媽媽都是假的。

「你曾說我是命中注定的程式員，又是甚麼意思？」我問。

「你不是能看得見程式碼的光束嗎？只有命中注定的程式員才有這個能力，你將可以利用你的編程知識，參與創建物種、社會、城市、世界以至宇宙的工作。」

我張大了嘴巴，腦海中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可是，我好像只會活到47歲。」

「放心吧，我已幫你修改好了，你想看看自己的死亡歲數嗎？」

我搖搖頭：「我不想看。」

「呵呵，是明智的選擇呢！」

我咬了咬下唇說：「那麼，你也可以修正我媽媽的程式嗎？」

「抱歉，這件事我也很遺憾。可是你的媽媽已經死了，喪禮也辦了，幫她復活的話，一定會引來社會騷動的。」

「是這樣嗎？」我呢喃著。

他沒有再回應我關於媽媽的事，而是說：「本來我想讓你享受一下畢業便立即失業的時光，但我剛失去了兩個程式員，工作量恐怕要積壓下來了。你不介意明天上班吧？我會把世界創建平台的密碼和相關流程發到你的電子郵箱，你依著指示在家的電腦登入就可以開始工作了。」

我茫茫然點了點頭，就在這頃刻間，四周的環境忽然變回正常，小食店中的桌子、椅子、雪櫃、牆壁、木門等看來是那樣真實。

我拉開後門離開，天空泛著魚肚白，我大力踏步走在結實的地面上，故意發出響亮的腳步聲。

這個世界是虛擬的，但我知道，至少在我的意識中，媽媽對我的愛是真的，我對她的思念也是實在的。明天起，我將成為創建世界的程式員，我暗自立下決心，一定會找機會救媽媽，讓我們可以繼續一起生活下去。

*臭蟲：為程式設計術語，指程式錯誤而造成的功能異常

--完--

在香港做創作很難，但我還是選擇了這條路，希望大家可以在下方為我按讚，這將成為我的動力和經濟上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