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t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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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因琐事烦劳而死,而非死于刀剑之下。"

关于香港问题,给一位朋友的信

#在Telegram上和一位pro-police的朋友聊了聊,因此有了这封信。

见信如晤。

过去的两到三天之内我们好像连着抬了很多杠,请您相信这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我之前做 过因为观点不同boycott朋友的事情,现在想来非常后悔——每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思维方式各不相 同,而这些决定了我们大部分的观点是什么。仅仅因为某个想法就断言某君人品不堪是一件肤浅 又武断的做法。

更何况现在大陆的政治环境,观点很难转化为social impact——而能够转化的观点往往和 官方想法不谋而合,从侧面意味着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似乎也没有什么形成的必要。这样的环境 下争论似乎显得有点多余——有什么意义呢?您跟我抱怨过网友戾气很重。Well, here is a good news. I have just add a chrome extension which blocks weibo.com completely. COMPLETELY! This is why I have time to write you this letter 【误。但究其原因(绝没有正当化这种行为的意思!),大 概也是现实带来的无力感加上多余经历无处发泄罢辽——你英你美饭圈文化稀薄的原因是大家都 把口水吐到政客头上去了。我们也只能管一管明星背着什么样的包。

北大招生的事情我没有关注,无从评论。1930年代的时候北大学生给校工上夜校,现在岳 同学的遭遇实在令人齿冷。大学失去信任不完全是大学的责任,还有干涉大学的利维坦的责任。 更何况教育不平等的背后是社会阶级固化。而阶级固化应该怪到谁头上不言自喻。与其薅着北京 学生骂你们二本能上985不如问一问河北的经济为什么一直发展不起来,高等教育投入为什么这么 少。

至于学校荣誉感,Well, we Berkeley students love our school in an asian-parenting style. 作为 一个每个学期能收到三封邮件号召大家把校长赶下台的学生——学校荣誉感是什么?我在这方面 完全无法和一般正常人交流。

政治课上老师说“隐形的手”,出国几年,我觉得老师对这个名词的解释过于狭窄。举一个 最近的例子吧。暴雨天送餐员和客户之间的冲突:前者被迫在恶劣天气冒着危险工作,而很可能 面临更大的延误风险;后者觉得自己已经付出了外送费,理应得到有质量的服务。二者之间貌似 存在着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但这个矛盾的真正制造者:快递公司,作为一个既没有给员工提供 奖金和保障,又在冲突发生时不能很好保护客户隐私(多人反应出现自己打了差评被送餐员打电 话辱骂,而客户的一切信息对于快递员来说应该是unavailable的,这样的情况) 的,真正的矛盾 制造者,成功在这件事里隐形了。

其实北大那件事里如果真要说过失,最让人心寒的是树洞里有学生说要下学期去当助教 fail掉那两个人,以及类似你弱你有理这样的言论。说一件隔壁的事情吧:钱钟书和杨绛夫妇给清 华大学捐钱资助贫困学生时说过,不要过于纠结成绩,家境贫寒的孩子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用 在学业上,成绩不好未必是天赋有限或者懒惰。马太效应指出,已经具有一定资源的人更容易获 得新的资源。没有外力调节,天平只会越来越歪。

This is what we called institutionalized injustice. 管理者面对不公的不作为,拉偏架,乃至发 动群众斗群众。大多数舆论中的“互掐”,其实真正的责任都不在双方,而在于让双方处于零和博 弈的institution。香港警察和抗议者的冲突也好,六四中军队和民众的冲突也好,谁把警察/军队派 出去的?谁对于抗议者虚与委蛇,推诿塞责,乃至泼脏水,谩骂,使局面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地 步?香港的抗议者提出五大诉求,特区政府乃至北京给出过任何正面回应吗?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 that adults should hold themselves accountable for their behaviors. 从08年到 现在,香港经济上,中产阶级日益萎缩,年轻人看不到出路;政治上,司法独立被压制,言论自 由岌岌可危?Who is going to be held accountable for this?

至于示威者的不当行为,破坏公物,暴力,乃至于私刑,我只能这么说:Again, this is about accountability. So hold those in power accountable first. 引用Twitter上罗开老师的一段话:“在

民主和非民主国家,不应该对公民抗争使用同等标准;公权力和民众力量越悬殊,对冲突控制的 要求和暴力责任的分配就越不应均等”。个人之见,其一,由于冲突双方一方代表公权力,而另一 方是普通民众,因而不能用同样的标准要求二者。其二,正如罗开老师所说,遭受压迫程度不同 ,面对来自政府的风险不同,对于抗议者的要求也应该不一样。16年川普上台以后Berkeley也有 暴力事件,大家反应不一——但请不要忘记从60年代的Free Speech Movement开始这里就是公民权 利保障相对较好的区域之一。香港人在争取什么?普选权,这是民主制度中最基本的权利啊。

至于暴力。这方面我见识浅薄,如果您想获得更好的观点,不妨去看本雅明的《On Violence》(看完了记得每章给一个repo因为估计我是啃不下来这本书的【逃)。根据Nussbaum 的观点,真正正义的社会运动不是基于愤怒与报复的暴力革命,而更像是Martin Luther King一样 ,将愤怒(注意无论是MLK 还是Nussbaum都没有否认愤怒的正当性。对于不公平的体制,愤怒 本身就是合理并且正当的。)升华为非暴力的社会运动。因为只有获得当权者的信任,才有可能 开启双方的谈判。但如果当权者完全没有谈判的意图/能力呢?甘地领导了多次非暴力不合作运动 ,与英殖民政府数次谈判,都没有使得英国放弃殖民利益和“教化责任”。印度的独立是建立在殖 民政府对于全国性暴乱的恐惧之上的。至于法律扮演的作用——白人警察可以合法的枪杀黑人青 年,殖民政府可以合法的枪杀抗议者——奴隶制曾经是合法的;妇女无法投票,无法拥有财产和 人身自由曾经是合法的;压榨童工曾经是合法的。当法律无法维护公民,特别是弱势群体的权益 和尊严,而牺牲前者以维护某种非正义体制的延续的时候,法律还值得被遵守吗?

By no means I am promoting overthrowing the government by violent means. We are not there yet, they are not there yet, and let us keep our fingers crossed. As Thomas Jefferson put it, “and accordingly all experience hath shewn that mankind are more disposed to suffer, while evils are sufferable than to right themselves by abolishing the forms to which they are accustomed.'' 我记得您在高中时看完了《悲惨世界》。第一部分里,米里埃主教和国民工会代表G有过这样一 段对话:

是吗?九三!

呀!对!九三!这个字我等了许久了。满天乌云密布了一千五百年。过了十五个世纪之 后,乌云散了,而您却要加罪于雷霆。

法官说话为法律,神甫说话为慈悲,慈悲也不过是一种比较高级的法律而已。雷霆的一 击总不应搞错目标吧。路易十七呢?

路易十七!哈。您在替谁流泪?替那无辜的孩子吗?那么,好吧。我愿和您同声一哭。 替那年幼的王子吗?我却还得考虑考虑。在我看来,路易十五的孙子是个无辜的孩子,他唯一的 罪名是做了路易十五的孙子,以致殉难于大庙;卡图什的兄弟也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他唯一的罪 名是做了卡图什的兄弟,以致被人捆住胸脯,吊在格雷沃广场,直到气绝,那孩子难道就死得不 惨?

我觉得G的意思不是“因为你们做了这件事所以我们做同样的事就不叫错误”。Again,个人 之见,主教指责九三年发生的暴行,那么九三年以前的五个世纪呢?鸡蛋和石头之间,为什么您 永远在指责前者?专制制度本身不是暴行吗?Institutionalized violence is voilence. 第二,革命中暴 力和残忍的传统,是从过去的五个世纪中继承来的。我们聊到了六四。I have no dispute that the movement is poorly organized, and involved with brutality. However, people do not born to be citizens. They learn to practice their duty of civil disobedience. 出国以后,学习别人的历史和政治,常常感觉 到自己对于公民运动——如何组织,如何谈判和协商,各种行为,权利和义务的边界——有着无 法补偿的无知。而六四的种种缺点,有多少继承自文革?

我们还聊到了身份认同。关于这个,我问两个问题。第一个,如果香港人不认为自己是中 国人,我们要不要认为他们是中国人?“无官饷即是平民,有国籍即是同胞”,他们算不算中国

人?第二个,如果香港人算是同胞,现在大陆舆论的态度,是对待同胞的态度吗?You cannot love a country by hating its people。不去思考香港和香港人的困境,一味的谩骂“废青”(BTW我看 到这个词觉得膝盖中了一箭),能算是爱国吗?

至于什么是身份认同——特别是国家认同。我想和您分享一下后现代主义的观点。 Assumption #1, 国家不仅仅包含国土,民众,和国籍。它还包含对于某种价值观的认可(promote of virtue)。法律执行过程中,不乏对于没有造成很多物质层面的伤害,但构成对于价值观的挑战 的行为从重处罚的例子。Assumption #2, 人的身份认同是多样的。A会认同自己作为一个女性,一 个美国南方人,一个母亲,而B会认同自己作为一个同性恋者和一个基督徒。Conclusion,身份认 同和国家价值感之间可能存在矛盾——譬如同性恋者和将恐同作为主流价值的国家,或者女权主 义者和将厌女作为主流价值观的国家。Some Africian American people would say that since the US was founded on racism, I would be a black person than be an American citizen. Same rules apply here. 对 于一些您不认同的香港人来说,成为香港人意味着什么?中国的价值观又是什么?Is it possible that for them, these two things are mutually at odds? 集体认同是一个不断变化的东西。而在一次次的 社会运动中,受压迫者会逐渐构建起独立的认同和归属。至于贸易战对于大陆的影响,用土耳其 人的话来说吧:我们忍受者外国政府的殖民和本国政府的压迫,反对前者并不代表着要停止反对 后者。

最后,重复一下在一开头对您说的:这些想法不过是我一家之言。而从“观点是如何形成 的”这个角度考虑,我并没有希望您完全的同意这些想法。我素来离经叛道,而如果一些话使您感 到被冒犯,我十分抱歉。下笔时候很急,再加上很久没有中文写作,语言有生涩不通之处,也请 您见谅。

此致 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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