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吞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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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切格瓦拉到窃格瓦拉,政治亚文化中的话语解构

八年前窃格瓦拉不想工作,于是偷电瓶车进了局子,都说网络的记忆是短暂的,但是他面对记者说出的一席戏谑话语,却八年间一直流传于坊间,其意义已经超越梗的本身,完全可以说它折射出某种社会生态

本质上这个梗是个悲剧,但是现实太魔幻,被荒谬的传播后,有了观赏性,就成了喜剧。

▲ 2012年周某接受记者采访

没有钱、不可能打工、这辈子、不会做、维持得了…

几个词道出当代部分年轻人的真实生存境况和内心愿景:没钱,不想工作,只能勉强维持生活。

打工不可能打工,偷东西不过是维持生活,视频里他豪言壮语之后习惯性抚一把刘海,面露灿烂笑容,洒脱中也显露出略微无奈。

哪怕进局子也能谈笑风生:

“进看守所感觉像回家一样,在看守所里面的感觉,比家里面感觉好多了!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哦呦,超喜欢里面的!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单单拎出这两段话,也没什么特别,只是一个小偷被抓后的戏语。

事实上如果这段视频没有播出,好像也没什么;单看这段话,也并不稀奇。但在互联网狂欢之后,“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就变成了一句极其强大的口号。

就像膜法吟诗一样,大家心照不宣,共襄一场虚无主义盛举。

无数疲于搬砖的青年,听到“这辈子不可能打工”,自嘲也好,戏谑也好,心酸也罢,哪怕只是觉得搞笑,一下子也都懂了。

窃格瓦拉脏兮兮的POLO衫,蓬垢的长发,滋长的胡茬,不羁的肢体语言树立的形象,正好代表了一类脱离官方和主流,不会融入你我社交圈的局外人形象.

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一个勉强维持生活但十足开心的人,在这个价值取向足够糟糕的社会,打破了流水线生活温水假象.

于是窃格瓦拉活成了表情包,活成了这个娱乐社会的一个符号.

窃格瓦拉打开手电筒四处逡巡寻找目标的身影,恒久发散着当代年轻人祈求某种突破桎梏追求自由之光。

现实难题下的自我麻醉文化

人日那篇批评追捧窃格瓦拉的文章,则显得有点滑稽。不是怕大家追捧一个刑满释放的人,而是怕大家追捧“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言论。

窃格瓦拉这一题材也够整一报告文学,结果挑了一个这么小家子气的角度,闷在螺丝壳里做道场,就跟前两年批评“丧文化”一样。

如果说阶层固化造成了中产阶级焦虑,那阶层固化造成的是无产阶级打工者无望,这种情绪才是“这辈子不打工”走红的真正原因。

网民追捧是因为他那句“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切中了很多社畜的心声。不得不朝九晚九,在格子间卖力,最终被庸常的生活所吞没。

可是在主流价值观里,不想工作是一种消极的态度。当窃格瓦拉说出引起共鸣的话语,于是产生了广泛的传播。

在传播的过程中,舆论把窃格瓦拉的行为和反抗资本剥削的精神挂钩,在广泛的回应中成为一种亚文化。

切格瓦拉是游击队出身,讲究暴力反抗,形象宛如基督临尘,积极拯救人民;窃格瓦拉对世界的反抗是荒诞的,消极的,随机的;但是他们的共性是对现实规则的蔑视.

对于当代青年来说,已经不是越努力越幸运,对生活越来越感到无望。

“当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的时候,顺便也为你关上了一道窗”“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轻松”……

于是在难以解决的现实难题面前,亚文化这种特殊的生活方式在以自我麻醉的形式出现。让当代青年在面对主流机器的无力感之外,找寻了一种保持阶级貌似独立的文化空间。

窃格瓦拉

亚文化空间更像一个消极自持的方式,青年用来彰显自己、创造群体认同,抑或反抗权威的一种手段。享用着消费主义的投喂,并缓解主流社会留下的创口。

它不能解决现实难题,但是,它兜售着一种幻觉,青年浸润在亚文化之中,仿佛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让我想起马克思对宗教的论述,现实的问题在幻象中予以解决。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无疑是需要亚文化的,在资本雇佣体系和再生产模式异化成零件的人群变成循规蹈矩的诸众,毕竟亚文化或多或少给他们提供了一定的自主性,留下了貌似自由的选择。

没人比窃格瓦拉更嬉皮

时代不同,存在于社会上的亚文化也会有所区别。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亚文化其实是随着社会主流文化的发展而不断演变的,因此亚文化带有非常明显的时代性特征。

它在不同的社会环境下会有很多种表现形式,客观来看它也是一个不断发展、不断革新的过程,但是在某一具体的时期都能够突出其时代特征。

每一种亚文化都是一段独特“时期’的一种表征是对特殊情境的一种具体回应。

例如,美国二战后,经济发展迅速,麦卡锡主义盛行,但精神层面却极度匮乏,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催生了“垮掉的一代”的青年群体。

对于垮掉的一代而言,守护心灵的不是美国梦,而是一个个比美国梦更加真实的幻梦,产生于嬉皮,产生于酒精,在这些幻梦中,他们触摸到舒适感。

当下也是一样的,越轨者被指责万劫不复,当那万分之一的偏差出现的时候,舆论以强烈的价值导向去贴上标签并试图加以矫正。 

但是当意识倡导无法赢得所有青年的内心认同的时候,脑臀分离成为刚需。 

于是膜文化可以与政治脱钩,用苟形容拖延时间,用图样形容天真已经扩展到了更广的领域;

于是我们可以在公共领域批判习惯拿着权势来剥削和物化女性的油腻男;

于是我们可以借用传统人情社会对风险社会的不适应,来进行一定程度不对称博弈。 

只是在貌似有了武器的情况下,更多的还是无力,因为能找到的武器是媒介给我们的投喂。

于是在生活重压之下,一种自嘲与调侃的佛系态度让我们获得精神层面的片刻宁静,从而消解了积极向上、努力拼搏的社会主流思想。

在政治与社会共同体中一直存在不合格的生活,被剥夺得一干二净的真正穷人早就被排除在当下生活之外了。

而现代生活中“新穷人”更多是由于年龄和社会关系,离消费媒介组成的世界相距甚远,却又是沐浴着消费主义文化和公共政治热情的一代人,也是当今互联网话语权的主导者。

在物质丰裕的年代形成精神中度匮乏时,亚文化共同体通过文化产品的消费圈形成独有的话语体系填补真空,并由消费市场发生扩散。

在消费主义席卷一切、商品化浪潮不可逆、单一价值观导向的时代里,背向、旁观、戏谑、反讽、荒诞乃至解构,是唯一真正嬉皮的事。

而作为此中代表,既能输出口号,又自然树立形象,最终身体力行遭到抓捕的窃格瓦拉,或许没人比他更嬉皮。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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