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读桑塔格日记杂感

M1 读桑塔格的日记,心情是放松的,因为最晚的也不过辑录到 1980 年而已,我知道她还有将近三十年可以活。读伍尔夫的日记就不同了,越接近 1941 年的条目,我就越紧张,因为我知道她在无限接近死亡。我会有意识地读得越来越慢,后来干脆就放着结尾不读了,因为我不愿面对字迹永远消失的那一刻。 ​​​​


M 2 SS: There is nothing in it for me now — no joy, only sorrow. Why do I hang on?

桑塔格在与她的同性爱人 Irene 关系中备尝辛苦。但是她却在苦海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她说,在这段关系中,正如 Irene 拒绝她一样,她对 Irene 的依恋不可或缺。

阿奎纳曾说,爱一个人的表现就是为他好。如此看来,桑塔格和 Irene 的关系算不得互相爱慕。这也是桑塔格苦恼的地方:如果只剩下悲伤,我为什么还坚持呢?

我想,在 sorrow 之外,这段关系肯定带给了桑塔格别的有价值的东西,或许是益处,或许是意义。和爱不同,attachments 依附的条件更加多元,甚至是消极的价值也可以成为联系两个灵魂的共生纽带。比如,有时候对方让我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我的丑陋无能也可以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增进我对她的依恋。I suffer, therefore I am attached to you.  受难不会产生爱,却可以强化依恋。


M3 SS: Ontological anxiety, “Weltangst.” The world blank-crumbling, shredding. The people are wind-up dolls. I’m afraid.

There are people in this world.

Weltangst 本身是德国哲学里的一个专业术语,用来指代一种根本性的存在焦虑。桑塔格把它理解为世界变得空洞,分崩离析,碎片化的状态。

这当然不是对世界的客观描述,而是个体的内心焦虑的外部投射。当一个人被这种焦虑主宰的时候,她看待世界的眼光和立场都会随之变化,世界对于她来说是一片废土和荒原,寄生其中的人也顿失生气。桑塔格说 “人们都是上满发条的玩具”,暗示在她的眼里,因为自由意志的丧失,人们彻底降格为物,失去了人的价值和尊严。

单是思想实验就让桑塔格感到恐惧。她的恐惧是一个觉醒者意识到自己孑然一身的恐惧。

但是没过几行,她又写了句平平无奇的一句话:There are people in this world. 如果我们单看这句话,它会给人以真理和废话混杂的矛盾体验。这是真理不假,但它的价值似乎很稀薄。没有人会专门去追求它,获得它也不会给一个人的存在带来任何变革。

但是,当这句话出现在存在焦虑引发的恐惧之后,它被赋予了格外的价值。我们感到桑塔格迫切地需要这句话及其背后平淡的真理来为她驱散一些什么,确证一些什么。 “上帝存在” 对于基督徒有多重要,“这个世界上有人存在” 对于桑塔格就有多重要。这一简单的真理的地位被提升到无以复加的位置,它既是桑塔格的世界存在的基础,也是她所珍惜的价值的源泉,更是支撑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前提。

有人存在,就会有新的世界,就会有希望,因为她相信 humanity。有人存在,就终结了她的孤独焦虑,因为她依赖 humanity。这是一个人本主义者的自我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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