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读《疾病作为隐喻》后的两个问题

如何实现以感受约束感受?

1975年,42岁的桑塔格为了治疗乳腺癌切除了双乳。在治疗过程中,她宣泄出来的过剩情感,比如恐惧,绝望,狂喜等,让自己都颇为惊讶。在此之前,她已经在著名的文集 《反对诠释》 中多处表达了自己对感受 (feeling),尤其是过少或过剩的感受的不信任。而当她因为病痛折磨也变得情感泛滥的时候,这种价值层面的交战不亚于肉身层面的苦痛。


她意识到当时的美国社会存在着一种对个体感受的过度倚重,甚至形成了某种纵容感受表达的规范。在这种规范的鼓励下,许多人失去了对自己内心感受的控制,以至于他们过剩的感受会反过来束缚和削减他们作为独立自主的行动者的地位,丧失了行动的能力。桑塔格敏锐地觉察到 “感受失调” 这一时代弊病在她身上滋生的症状,她发现包括自己在内的美国人都亟需一场关于感受的价值的祛魅。这便是她写作《疾病作为隐喻》 的重要动机。


早在《反对诠释》中,桑塔格就已经提出了用美学来解决个体的感受失调的方案。简单来说就是,我们需要在匮乏的感受和过剩的感受之间找到谐和的中道。所以,她解决感受失调的问题的策略并不是剔除感受在个体生活中的作用,而是以对的感受方式来约束感受。似乎在她看来,感受失调的问题的本质是个体自我控制的困境。


问题:如何实现以感受约束感受,尤其是在疾病一类的极端情况中?亚里士多德的回答是模仿和内化,即习惯化的过程。桑塔格会怎么看?她早年对美学的信任是否在这一时期已经淡化?为什么?以及美学退场后,又是什么来继续治疗感受失调的使命?


客观叙述的边界?

桑塔格的《作为疾病的隐喻》可以被看做一种 pathography,即病理学。对病理学可以有两种理解,第一种是医学上对一种疾病的描述和解释,第二种则是对某种疾病或失调在个体或族群层面的影响的研究。前者是客观中立的描述,而后者常常倚重日记,自传,口述史等带有特定视角的素材。从内容上看,《作为疾病的隐喻》更接近于后者,因为它毕竟不是专业的医学著作。然而,桑塔格在书中却有意悬置自己的个人经验,尤其是她对于癌症的感受,而采取了一种更为客观的视角。因此,从形式上看,她的叙述更接近于第一种病理学。


形式和内容的不契合似乎是桑塔格内心张力的隐喻。从根本上说,她认为感受的价值是有限的。可现实却把她往另一个方向拉扯:她对疾病的思考就是受自己的感受的驱使;而且作为一种自传或者研究,病理学这种文类要求她向内挖掘更多更深的主观感受,无论它们显得多么扭曲和不可靠。桑塔格做了不纯粹的妥协,即用客观叙述来完成对他人感受的分析。


问题:摒弃主观感受是否就能确保客观?在这种情形中,客观叙述是否是最值得追求的东西?桑塔格对客观叙述的坚持是否让这本书本该有的感染力有所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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