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受困于同情

我:素食主义者或动物权益支持者之所以反对食用动物,最为基本的逻辑是:屠杀动物会带来痛苦,而痛苦是不好的东西,我们有理由减少或者避免任何不好的东西,所以,我们有理由减少或者避免屠杀动物。如果你认同这一逻辑,那么你和大部分素食主义者或动物权益支持者一样,认为非人类的动物遭受痛苦是一个道德议题,具有道德分量。

东:我在一本书里读到一个叫丽萨的素食主义者的自白。人们问丽萨,“你拒绝食用动物,出于怎样的道德信念?”她回答道,“那是哲学家做的事。我只是想拯救我自己的灵魂。”

我:这很特别。丽萨的理由只涉及她和她的灵魂的关系,因此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道德约束的范畴。她似乎认为,食用动物并不是道德议题。

东:对,这正是她想和多数哲学家的立场相区分的原因。比如,她并不认同 Peter Singer 倡导的“动物权益”学说。她认为,和理性的论证相比,我们的非理性力量在这场保护运动中可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尤其重视同情和共情。

我:她为什么认为非理性的情感比理性辩护更有效呢?

东: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独特处境。一方面,她自己不吃肉,但是看着家人从超市买回来的肉,她会觉得自己也是参与这场大屠杀的一份子。但另一方面,她也欣然接受朋友在生日时赠送的皮包,似乎她坦然接受自己促成恶之花诞生的事实。她公开说自己很苦恼,“我分明感受到家人和朋友是眼前的恶的始作俑者和帮凶,但我又不得不保持理智,甚至选择去爱他们。”

        丽萨之所以面对两难的境地,是因为她超出常人的丰沛同情心和想象力。比如,她去拜访朋友的家,进屋就被墙角的一盏落地灯吸引,朋友得意地说灯罩是用非洲的鳄鱼皮做的,她随即感到痛苦万分。她有多么地爱她的朋友,就有多么强烈地感到朋友的残忍无情,作为访客的她前一秒居然还带着欣赏的目光端详眼前的这具动物残骸,仿佛也沾染了恶的气息,变得同样有罪。

我:我终于理解了她所说的情感的力量。当丽萨把内心的折磨摊开给别人看的时候,我们会分明感受到一个“人”在经受苦难,而且这苦难和我们的行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我们并不那么在意动物的痛苦,但我们会为了减轻像丽萨一样的人,尤其是亲近的人的苦难而重新权衡自己的行为。

东:对,而且这种苦难还不是普通的苦难,而是某种精神性的苦难。丽萨看到的满眼是杀戮和罪恶,而双手沾满鲜血的恰恰是她最珍视的人。这种撕裂感不但异化着她和周围人的关系(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和自己的儿子对话),同时也蚕食着她内心稳定的价值标准。她和现实变得非常疏离,无法主动地投入到生活中去,这无疑毁灭了她人生的意义的来源。

我:可见,这种同情心于丽萨既是福又是祸。一方面它让她与动物的苦难共情,让她获得了常人所未有的情感体验;但另一方面过载的罪恶感也不断削减她和人共情的能力。

东:有些人因此批评丽萨的同情心不但泛滥,而且搞错了对象。你认为合理吗?

我:显然不合理。丽萨的存在像是一面镜子。她细腻的感知能力反衬出我们面对动物时可能的傲慢和粗暴。而她最后无法自救的结局折射却是人世间所独有的冷漠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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