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厌恶香菜


TASTE 上一篇文章讲世界范围内的 cilantro hatred,即对香菜的厌恶,很有意思。里面的一个标题是,香菜不会杀了我们,但是却让我们分裂。反香菜的阵营试图从基因的角度来为他们的偏好背书,来说明他们对香菜的恶心是刻在基因里的,和我们本能地反感苦的东西是一样的。按照这种解释,反香菜党确切来说不是后天集结的党羽,而是先天划分的族群。如此一来,厌恶香菜便拥有了自然正当性。


然而,随着基因技术的进步,科学家发现,人类的体内并没有一种所谓的 “厌恶香菜” 基因。而心理学家的研究表明,我们对某种事物的厌恶情绪很多时候或许和我们的经历联系更为密切。比如,一个人讨厌吃香菜,很有可能香菜的特殊气味勾起她某些不好的回忆,比如小时候在餐桌上被父母强制吃下香菜的羞耻经历。因此,细究之下,她厌恶的其实不是香菜,而是童年时被迫服从的自己。这种对过去的憎恶纵然深埋心底,却无比强烈,它甚至会从根本上入侵我们对香菜本身的感知:不是因为香菜难吃,所以我们厌恶香菜;而是因为我们厌恶那一段回忆,进而厌恶香菜,所以我们才认为香菜难吃。


这揭示了一个关于我们的隐秘真相:有些时候,我们的判断不但先于我们的感知,甚至会直接影响和操控我们的感知。这里的判断可以笼统地理解为我们对世界中存在的事物的预设。我们对这些预设的依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以至于变成我们只感受得到我们想感受的东西。这不但预示着我们对世界的感知很有可能是有限的,还说明如果我们不更新自己对世界的预设,世界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个封闭的茧蛹,这是比依赖预设更严重的代价。


那么,我们该如何更新我们的偏见?这篇文章里的一件逸闻给出了一种可能。一个采访对象因为不具名的原因从小对香菜的气味感到深恶痛绝,甚至于看到香菜的图片她都会犯恶心。后来她和一个泰国人结婚,对方几乎餐餐离不开香菜。故事的结局是,受丈夫的影响,她不但习惯了香菜,还爱上了香菜。作者问她转变的秘密是什么,她调侃说是爱。


我以为,她说的可能恰恰是事实。要修正我们顽固的偏见,浅层次的感知刺激显然不够;我们不能通过强迫一个人吃香菜来培养她对香菜的喜爱,因为偏见藏在更深的地方。我们应该从逻辑的另一头入手,直接冲击深处的偏见。这位女士的经历说明,爱可以是这样的力量。她的妥协是因为从根源上她乐意妥协,而这份乐意的基础是她对丈夫的爱。这份爱让她乐意悬置她对香菜的预设,而尝试站在一个中立的立场上去感受香菜真实的样子。事实上,她的味觉并不排斥香菜,这一发现让她的妥协变成了自我提升的契机:她没有背叛自己,只是更好地认识了自己而已。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习惯都牢不可破,并不是所有的品味都不可或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们感到由衷的开放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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