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

我：必须得承认，一件事是否有意义和它是否让人幸福是两码事。有意义纯粹是一种关联价值，是我们的行为对周围世界产生的客观影响。同样是抄写，甲抄写的是商业公文，而乙抄写的是经书，我们会认为乙的抄写更有意义。

东：我不太认同意义和人的主观心理状态无关。假设甲的工作确实是抄写商业公文，但是他非常热爱自己的工作，这可以让他在偌大的都市里生存下来，因此他抄写每一份的公文时都十分用心，从来不觉得枯燥。而另一边，也许乙是某个寺庙里刚剃度的小和尚，他虽然每日抄写经书，但是他并不懂得其中的奥妙；不仅如此，他抄写经书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流连俗世的生活。在我看来，显然甲的抄写更有意义。

我：你所设想的场景里，甲的抄写给甲带来了幸福，而乙的抄写却不然。但是抄写给甲带来了更多的幸福并不一定意味着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甲的生活更有意义。

东：我姑且认同你的判断，甲的生活更幸福。这样一来，我就不知道你所说的意义指的是什么了。在幸福之外，真的有意义存在的空间吗？

我：我认为二者是不同的范畴。比如一个人类学家，为了保护偏远地区的方言，常年投身田野调查，却无暇顾及自己的家庭。十年后，他终于将自己的研究成果编纂成书，在社会引起强烈反响。在新书发布会上，他动情地说，“老实说，这些年，我的生活并不顺利，研究条件的恶劣，经费的紧张，家人的不理解是时时刻刻压在我身上的三座大山。可是你问我是否后悔，再有一次机会我仍然这样选择。”按照人类学家的说法，他的生活并不幸福。可是什么支撑他坚持十年，甚至毫不后悔呢？我想是他的选择客观具有的意义吧，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不会否认。

东：这个例子我能理解，看来幸福和意义并不等同。而且，幸福与快乐息息相关。但意义好像并不必然有快乐的成分。但是这并能证明所有的主观心理状态和意义无关，比如主体参与感就可能解释部分的意义。人类学家的生活并不快乐，但是他全身心投入其中，因此这种生活对于他是有意义的。这种主观的参与程度的高低似乎也部分解释了意义的存在。这与他的工作客观的价值无关，而与他的主观心理状态相关。同样的逻辑，我也可以用来解释甲和乙的抄写。我认为甲的抄写比乙的抄写更有意义，可能和抄写带来的幸福无关，而与抄写者本身的投入程度相关：甲更投入，所以抄写对他来说更有意义。

我：你说的很精彩。我暂时不能回应你的问题。但是我想提出一个澄清性的问题供我们思考。当我们谈论幸福的时候，我们会区分 X is good 和 X good for someone 两种不同的表述；幸福常常和后者相关。我在想，在意义的领域，是否也有一个平行的区分，X is meaningful 与 X is meaningful for someone 是两种不同表述。也许，你认为和幸福一样，后者才是我们讨论意义时相关的表述，而我认为意义和幸福不同，它和前者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