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自控与自缚

东:奥德修斯听说塞壬的歌声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便命令船员们用蜂蜡把耳朵堵上。而他自己,听说抵挡住塞壬诱惑的人会变得更加智慧,就没有堵住自己的耳朵,而是让船员们把他绑在船的桅杆上。结果,奥德修斯还是没有抵挡住海妖的魅惑,他央求船员把自己放下来。好在船员们的耳朵都被堵上,既听不到塞壬的歌声,也听不到奥德修斯的呼救,平安渡劫。


我:这个故事我读过,但是我有困惑。首先,抵挡住塞壬诱惑的人真的会变得更加智慧吗?


东:在我看来,这里的智慧也许特指一种自我控制的能力;塞壬的歌声代表一种极致的诱惑,如果一个人能够挺过去,那么她的自控能力得到极大的提升,能够抵御未来的种种诱惑。从这个意义上说,她能够变得更加智慧。


我:好吧,那你认为奥德修斯会变得更加智慧吗?


东:为什么不会呢?他最终还是抵挡住了塞壬的诱惑。


我:对此,我有不同的理解。按照你的理解,一个人变得更加智慧在这个语境里指的是她变得更加有自控力。在我看来,这正是奥德修斯缺少的。


东: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是说,因为奥德修斯在听到塞壬歌声的时候,并没有抵挡住诱惑,乃至于央求船员帮他解开绳索,放任他去赴死,所以,他在这里并没有体现出克服诱惑的自控力。是这样吗?


我:对,我认为所谓自控,无论我们怎么理解,首先一定源自于某种内在的力量。显然,被塞壬歌声蛊惑的奥德修斯缺乏的正是这种力量。唯一阻止他往海里跳的是桅杆上的绳索,这显然是外在条件的缺失。


东:你的分析,我大部分都认同,除了绳索部分。为什么桅杆上的绳索是纯粹的外在条件呢?毕竟,这是奥德修斯先前的安排。他料想到自己可能完全凭借内在的力量无法摆脱塞壬的诱惑,所以他在诱惑来临之前,先改造坏境,使得自己到时候不会酿成恶果。如果我们把整个过程(诱惑来临前,被捆上桅杆 —— 诱惑来临时,在桅杆上挣扎 —— 诱惑过去后,被解救)看做奥德修斯的“一个”行为——自我拯救的行为,那么我们应该把奥德修斯的成功脱险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的能力。


我:你的这个分析很有意思,但是有几点需要澄清。首先,我并不认为整个过程是奥德修斯的个人行为,我们不能忽视船员的帮助。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更愿意把它界定成一群人共同完成的一个行为,而奥德修斯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所以,我第一点要澄清的是,这不是一个行动者的个人行为,而是多个行动者合作的集体行为。其次,承认奥德修斯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并不代表这个过程体现了奥德修斯的自控能力,这是两回事。简单来说,我认为整个过程值得称道的是奥德修斯的智慧,而不是他的自控能力。


东:第一点我理解,能不能解释一下第二点?


我:由于预估到自己在未来不能抵御诱惑,所以奥德修斯提前将自己捆在桅杆上。后来的遭遇印证了他的判断,这体现了奥德修斯的明智。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他的自控能力的体现。把自己捆在桅杆上其实是限制自身行动能力,而这与自控冲突。我们姑且可以把它称为自缚,作茧自缚的自缚。


东:为什么自缚和自控相冲突?二者的差别到底在哪?


我:我目前能想到两个区别点。其一,自控与自律息息相关,体现了一种自由;而自缚则是通过限制自身的行动能力来限制自由。其二,自控是当下的自我对当下的自我的控制。这种控制之所以成立乃至成功,是因为自我的主动“认肯”,反之则是自缚;我对我的情感的抑制之所以是自控而不是自缚,是因为我认肯它,并将其内化,所以它表达了我的立场,体现了我的权威。与之相对,自缚是外在于我的力量。这种外在并不是空间意义上的,而是认肯的对立面,是一种陌生和梳理,乃至异化。

比如我在朋友的介绍下,采用了一种特殊的减肥方法。它的运作机制是,只要我的目光被高热量的食物吸引,它就会通过传感芯片刺激我的大脑,从而让我形成一种怪异的联想。比如,我看到一块炸鸡,芯片就会让我的大脑形成一个信号“这是一块硬邦邦的砖”,于是鸡块在我的眼前就变得索然无味。一开始,我对这种运作机制也许是认同的,因为它有效地帮我规避了食物的诱惑,这时我认为自己的自控能力有所提升,因为我认肯它。久而久之,当目之所及的美食都变得索然无味,我难免会产生某种厌恶情绪,此时,我与这种抑制机制的关系开始变化,从认肯变得梳理,而它至于我也渐渐从自我控制变成自我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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