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有意作恶

苏格拉底曾说,“无人有意作恶”。在他的理解里,所有人都渴求好的事物,自然倾向做好事,人们之所以作恶,是因为他们出于各种原因没有辨清善恶,而错把恶当作善来践行。

在这一点上,苏格拉底对人性阴暗面的认识是有限的。即使不是彻头彻尾的恶人,很多人也有过有意作恶的经历。后世许多人对这样一个落差非常感兴趣:为什么苏格拉底笃定地认为人性向善,而更多的时候我们却发现“善”毫无吸引力?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我粗浅地认为,这部分因为我们对恶有更加丰富的体会造成的。作恶时特有的刺激感让人欲罢不能。

作恶的刺激包含睥睨规范的自豪感,谋划和执行恶行的参与感,以及打破禁忌后的释放感等等复杂感受。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参与感”。在 John Kekes 看来,它几乎构成了恶之吸引力最致命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部分。有些时候,我们选择恶行可能仅仅因为恶行让我们获得最大程度的参与感。

所以,如何理解“参与感”?没有“参与感”的行为和人生是怎样的呢?概略地说,参与感就是全身心投入一件事或一系列事所获得的独特感受。有参与感的人,分明地感受到她的行为属于自己,表达自己,建构自己。更重要的是,因为行为是发生在外部世界中的切切实实的事件,已经成为世界肌理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有参与感的人同时会感受到自己通过行为与世界联结,她的行为就是她钉在世界肌理里的锚。所以有参与感的人,更愿意在世界中去实现更大的计划,企及更丰富的意义。

丧失参与感的人与世界是脱节的。因为她的任何行为似乎都不能兴起一点波澜,所以她失去了行动的意趣。Williams James 曾把这种体验形容为“disenchantment with ordinary life”。在他看来,这种“日常生活的祛魅,乐趣丧失”导致的结果是毁灭性的,它让我们业已熟稔的价值体系变成“令人恐惧的嘲笑”。丧失参与感的人,本质上失去的是对自己生活的控制。我们害怕丧失参与感,其实是害怕失控地活着,沦为世界的旁观者。

最后,与善相比,为什么恶更容易带给人参与感?当然,不是对每个人来说,恶都更容易带给人参与感,否则我们的世界该是多么糟糕。所以,更确切的问法是,如果说大部分人在大部分时候能够从善终获得更大的参与感,为什么在至暗时刻我们选择了恶?抛开反社会人格等极端案例,普通人偶尔从恶中找到更大的参与感确实让人困惑。

我们不是出于理智丧失。相反,我们清楚知道行为将会导致的恶,但我们还是为了更多的生活参与感而作恶。这颗恶的种子可能是与生俱来的本性,也可能是习得和模仿的结果,更可能是在无止境的“日常生活”中随机迸发的“创造”。我们作恶可能是出于无聊,而且是深层的,精神性的无聊。这种无聊无法通过穿不同颜色的袜子,故意绕一大圈去买菜,裸辞去大理和西藏找自己来抵抗,它要求颠覆日常生活的逻辑。于是在某个非常随机而且不幸的时刻,我们选择了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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