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的力量

作为一种修辞方式，隐喻（metaphor） 为什么会引入新的意象，引发人们产生新的感受，仍然是个迷。拿最标准的“朱丽叶是太阳”来说，字面意思并不能完全捕捉它的韵味。从某种程度上说，字面意思反而有误导之嫌；罗密欧脱口而出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想的肯定不是“朱丽叶是天上的恒星，体积巨大，炽热燃烧”。更准确地说，罗密欧想用这个隐喻来表达朱丽叶和太阳一样带给他温暖的心理感受；读到这句话，我们也自然能够体会朱丽叶之于罗密欧生命的意义。

隐喻是传递感受的载体。罗密欧感受到朱丽叶在他的生命中耀眼的位置，然后他把这种独特体验放置到隐喻里，而读者凭借隐喻得以窥见乃至复原他的体验，这便是神奇的感受的传递。通过引起他人的心灵共鸣，我们得以借助隐喻的力量来达成相互的理解和沟通。从这个意义上讲，隐喻就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技巧，它是人类传递感受的一种特殊能力。

如果我们把自己放在隐喻标准句式“X 是 Y”中主语 X 的位置，而把别的人放在宾语 Y 的位置，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隐喻，Ted Cohen 称之为 “个人认同式隐喻（metaphor of personal identification）”。这种略显技术化的称谓其实和日常经验息息相关。比如，当老师试图调节一起校园霸凌事件的时候，一般都会动之以情地对霸凌者说，“如果你是他，成天被人辱骂，你会是什么感受呢？”

我们都知道，这是老师在让学生站在他人的立场体会霸凌对人的伤害。面对老师的诘问，一部分霸凌者可能会扪心自问，“如果我是被霸凌的人，我会怎样？”这便是个人认同式隐喻，老师使用它的目的是想让被霸凌者遭受羞辱后卑微且绝望的感受传递到霸凌者的心里。对霸凌者来说，要成功实现与被霸凌者共情，乃至心意相通，需要三个步骤：

* 霸凌者需要先想象被霸凌者的存在状态，尤其是他的思想，感受，以及行动；

* 完成想象后，霸凌者需要暂时把自己放到被霸凌者的位置，认同他的思想，感受，以及行动；

* 完成认同后，作为被霸凌者的霸凌者还需要以被霸凌者的视角来观察，评价之前作为霸凌者的自己。

只有顺利完成这三个步骤，我们才会说一个人实现了隐喻传递感受的功能。据此，我们也才能理解为什么适用隐喻是一种能力，而实现隐喻是一种成就；一个人只有通过投入和付出注意力和关切才能够将潜能变成现实。个人认同式隐喻的实现为我们责备，赞赏，钦慕，憎恶，共情，疏离他人做好了认知和感受上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