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被闪电击中的 Robert Hass

诗歌评论家 Randall Jarrell 曾经打趣地说,诗人一生都站在暴风雨中,想法设法让自己被闪电击中个五六次。言下之意,即便是勤勉而高产的诗人,要写出杰作,也需静候凤毛麟角的机缘。在这首诗中,凭借尾行的 “something” 一词,过了耳顺之年的 Robert Hass 再一次被诗歌的闪电选中。


和同时代的诗人相比,Robert Hass 最好的作品呈现出独特的平衡与平静之美,读者很少在诗歌中觉察到动荡的时代在诗人心中留下的痕迹。这首诗延续了 Hass 的美学倾向,它所营造的平衡与平静在 “something” 中达到完满。讲述者被风中闪烁的杨树吸引,而当他试图用语言去描述自己眼前的杨树到底做了什么的时候,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能说 “Aspens doing something in the wind”。


讲述者能够看到,听到,全身心感受到杨树的活动,只是他无法将这种现象性的主观体验用准确的词藻钉住,毫无折损地呈现给不在场的人听。他面临的是经验的丰饶与语言的匮乏之间的不平衡。于是他选择后退一步,回到最基本最稳妥的 “something” 上,让这个象征着模糊与不确定的代词去完成剩下的工作。奇妙的是,“something” 钉住的具体感受越少,读者感受到的却越丰富。这也是不平衡,不过对讲述者面临的不平衡的反转。讲述者无法通过语言描述杨树,读者却能够在极少的语言束缚中通过想象无限接近讲述者难以言喻的经验。于是,通过极简的语言指代,读者和讲述者内心的感受实现了难以置信的汇合。


很难认同 “something” 是讲述者走投无路的妥协,如果妥协意味着放弃的话。讲述者到最后都没有放弃用语言最大限度地还原自己的感受。他先是认为它们 “danced”,自己马上否决了;接着认为它们 “capitalized”,又否决了。然后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他顺利找到一个词来描摹杨树的在世界中的活动,就等于把杨树在世界中存在的逻辑抓住了。杨树从未知变成了已知,被掀开了笼罩在它们四周的斗篷;这是通过语言祛魅(disenchant)的过程,也是快乐失去(loss of delight)的过程。然而所有的祛魅都是好的吗?


讲述者回到一个平衡的立场:它有时是好的。言下之意,祛魅并不总是值得追求,用准确的词汇把事物在世界中存在的逻辑抓住也不总是讲述的最高目标。讲述者最后停在 “something”,说明他放弃了祛魅,选择了为杨树在风中的存在而感到单纯的快乐。


The Problem of Describing Trees

by Robert Hass (1941-)


The aspen glitters in the wind.

And that delights us.


The leaf flutters, turning,

Because that motion in the heat of summer

Protects its cells from drying out. Likewise the leaf

Of the cottonwood.


The gene pool threw up a wobbly stem

And the tree danced. No.

The tree capitalized.

No. There are limits to saying,

In language, what the tree did.


It is good sometimes for poetry to disenchant us.


Dance with me, dancer. Oh, I will.


Aspens doing something in the wind.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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