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纽约电影”


New York Movie, 1939 by Edward Hopper


虽然看上去像个宫殿,它却只是一个地下影院。失意的人从城市的各个角落赶来,在昏暗的散发着隔夜烟味的盒子里,看着一块诺大的白布痴笑和抽泣。白布上的光影是关于远方一群陌生人在过去发生的事情,却能够让人们在此时此地一边看,一边做起梦来。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匪夷所思的事了。金发的女领座员靠在墙边,看着这群人的侧脸和后脑勺,常常会这样想。


在这里,她已经见证过上千次的笑,上千次的哭;现在,她已经对人类的情感失去兴趣。她想起中午的约会,那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对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没来由的,她感到恶心。或许是因为那个人的笑令她想起自己在电影院里听过的,那些闷在盒子里的笑声。她感到空洞而无聊,自己被那种声音困在原地,哪里也去不了。但是她从来就觉得自己终究要去到某个地方,虽然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那是哪里。她相信某一天她的人生一定会被某个灵感照亮,所以她一直在等待。


现在是工作日的午夜场,影院因为稀少的人流而显得越发空荡。灯暗下来之前,她大致扫了一眼厅内,不到一成的上座率,就退到自己熟悉的墙边站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票已经收了,人已经落座,她为什么还要全程站在这里。她知道员工守则上有类似的规定,但是她从来无法理解,就好像她在这个城市住了五年,依然无法理解这个城市一样。以前在老家,所有人都说她应该来这个城市闯闯;现在她越发觉得,应该去的和自己想去的或许并不是同一个地方。


前不久,家里杏子丰收,父母托人从老家给她捎来两大罐黄杏果酱,尝尝滋味。她却一直锁在橱柜里没有拿出来吃。她怕自己一闻到那个味道,就受不了想回家。中午来换班的时候,一同工作的姐妹塞给一个小包裹,她突然变得很开心。原来,她负责的放映厅在地下二层,需要走过一条 L 型的陡峭楼梯才能到达。楼梯很暗,只有在拐角的墙上才有一盏白森森的壁灯。每次午夜场结束清场,这条楼梯都走得她心惊胆战。昨天她托人买了一些透明的塑料彩纸,准备把楼梯的壁灯改装一下。中午打开包裹一看,同事给她买了好几种颜色的彩纸,她挑了一张橙色的彩纸贴在壁灯的玻璃外面。


放映厅里想起了鼾声,她看看腕上的表,再坚持半个小时就能解放了。站了快十二个小时,她的袜子几乎要和黑色的高跟鞋粘连在一起。她抬起头,看见楼梯里的灯放着橙色的光。那光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连红色帘布的边缘都笼罩着蜜色的光晕。她的舌尖突然泛起一丝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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