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庄重感

桑塔格在1963年写的关于 Simone Weil 的短评中不无矛盾地分析人们痴迷于 Weil 的深层原因。

No one who loves life would wish to imitate her dedication to martyrdom, or would wish it for his children or for anyone else whom he loves. Yet so far as we love seriousness, as well as life, we are moved by it, nourished by it.

按照正统的标准，我们只能够，也只应该向往真的和好的事物，比如真理，比如平衡，比如健康。而人们对 Weil 的欣赏与热情无疑是对这一正统标准的背叛，因为她的写作充斥着扭曲的见解，极端的痴迷，她本人的柔弱体质让她的文字也沾染了苦难的气质。

所以桑塔格断言，任何热爱生命，想要活得更好的读者都不可能模仿她献祭于自己的信仰的抉择，也不会把她推荐给自己所爱的人，让她成为他们的效法的对象。桑塔格的判断是正确的。当我们真正爱一个对象的时候，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我们都希望增益她的 well-being。换句话说，爱一个人的目的就是让她过的好。而 Weil 所展示的活法，或许是一种圣人式的活法，但效法的人注定受难，而且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磨难。因此它不是我们希望爱的对象选择的人生。

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就不爱 Weil，乃至于厌恶她。我们或许无法效仿她对于天主教的迷恋，但我们无法抗拒她在迷恋中展现出来的“庄重感（seriousness）“，桑塔格认为这是 Weil 的圣人气质让人敬而远之的同时又让人迷醉的原因。这种庄重感已经超越了宗教的范畴，而凝结成一种审美的价值。换句话说，我们可以排斥她迷恋的内容，却很难排斥她的迷恋所具有的形式美感。用 John Kekes 的话来说，这代表了一种 style of life，即人们怎样建立和生活的联系，并把自己投入其中的风格和风范。Weil 的庄重感的实质是 authenticity，更是 wholeheartedness，是一个人把注意力完全倾注到一件事上所呈现的迷人姿态。

这种生活风格也许不会从理智上说服我们，但是会从感受上触动我们，击中我们。桑塔格甚至说我们会受其滋养。在我看来，这种滋养不仅仅是审美层面的丰富性。鉴于我们会受到 Weil 的庄重感的感召，进而模仿她投入生活的姿态，可见这种影响并不会停留在表面，而会沁润到生活的关节，灵魂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