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

线上和人谈论 LGBTQ 群体对亲密关系的认知，我说建立亲密关系的前提是双方都要爱对方的灵魂，引发了一轮质疑。有人说灵魂这个概念太陈旧，有人则质疑它太模糊，还有的表示完全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反馈，因为我是如此习惯于这样的表述以至于它完全塑造了我对人的理解。为了回应他人的质疑，我必须从习惯中跳出来，首次反思一个严肃的问题：当我谈论一个人的灵魂的时候，我在说什么。

我指的肯定不是通常意义上不朽的，无形的，非实体的东西。当我说一个人的灵魂的时候，我想到的是有朽的人丰富而脆弱的内在世界，以及它和身体的不可分割。我会想到被奴役的人丧失了灵魂，永失我爱的孤独者灵魂被熬煎，会想到爱默生感受到超自然的力量时灵魂升华，以及我读到 Iris Murdoch 对不可言说的联系的描写时的灵魂共振。

当我想起灵魂，我会自然联想到不可侵犯的尊严，灵敏多孔的感知，超越自我的欲求，以及心有灵犀的智慧。同时我会意识到，灵魂本身比这些更为丰富；当我试图将灵魂还原成别的的东西的时候，无论我分析得多么细致，总有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在我的捕捉之外，正如我们无法厘清我的内在世界一样。如果这种不可穷尽，无法完全解释和还原是一种遗憾，它是我所想象的灵魂的最佳注脚。这种遗憾与我们对自我不完整的认知，以及我们在世界上不完美的实践类似，是无法避免的局限。

在灵魂的映照下，自我便有了样子：我们原来都是 inward secret creatures（Murdoch 语）。如果说拥有理性会让我们感到无所不能，这种 inwardness 的不可企及会反复提醒我们总是有所欠缺。当我们意识到自己无所不能的时候我们或许会感到满足和喜悦，而不会感到惊叹，因为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超出我们理性的雷达。Inwardness 所诱发的欠缺感却总能让我们惊异于自我的有限与灵魂的无垠。为了探究它的秘密，我们更愿意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