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的三重含义

I stepped from Plank to Plank

A slow and cautious way

The Stars about my Head I felt

About my Feet the Sea -

I knew not but the next

Would be my final inch -

This gave me that precarious Gait

Some call Experience -

(Emily Dickinson, #926)

这首诗本身是个谜题，因为它的主题直到全诗的最后一个词才揭晓。读到最后，读者才恍然大悟，Dickinson 写了一首关于经验的诗。英文 “experience” 一词的拉丁文词源是 “尝试” 的意思，在诗中有多重所指。

贯穿始终的尝试是诗中人的行走，从第一小节 “缓慢而谨慎地从一块木板跨到另一块木板”，到第二小节 “我只知道下一次会是我的最后一寸，这让我迈出岌岌可危的一步”，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以行走为例的尝试本身是不安稳的，险象丛生的。为了凸显这种危机，诗人有意将惴惴不安的诗中人放置于一个绝对纯粹环境中：与她同处一个时空的只有头上的星空和脚边的大海。目之所及没有文明，只有自然和诗人自己。因此纯粹同时也意味着孤独和无助。这便是尝试的第二层含义，尝试就是每一次行动都在确认自己的孤独。

如果说第二层含义是从旁观者的视角捕捉到尝试者孑然一身的处境，那么尝试给予尝试者的触动则补全了亲历者的角度。正如谨慎的另一面是在意，尝试者在海上行走的身影既可以是垂死挣扎也可以是奋力一搏。尽管尝试本身是孤独的选择，且风险重重，但是尝试者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经验便是她的收获，也是尝试者真正在意并且甘愿为之拼搏的所在。因此，“经验” 一词作为全诗的结尾，不仅是点明主题这么简单，还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成为诗中的人与写诗的人共同的收获。

我们似乎不能完全接受诗人对经验不加区分的推崇，比如痛苦作为一种经验在很多时候却是我们规避的对象。作为一位对痛苦有着深刻认知的诗人，狄金森不可能没有意识到经验的这些阴暗面。那么我们该如何协调这一表面的龃龉呢？如果我们从自我利益的角度看待经验的价值，自然会在诸多经验中作区分和排序；追求让自我利益最大化的经验，而规避其它。如此一来，我们便很难解释痛苦等经验的价值，狄金森的诉求也显得草率而片面。然而，自我利益不是衡量经验的价值的唯一指标，甚至不一定是最重要的指标。在自我利益之外，我们还有道德，美，和意义。对尝试者来说，即便是痛苦的经验也有可能丰富她的道德人格，深化她作为美的感受者和意义的承载者的地位。因此，诗人信任的经验是形式性的经验：一方面它确立了诗人作为尝试者的形式性的地位，另一方面它让诗人对各种具体的经验内容保持开放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