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好的假装

假装在大多数情况下为人所不齿,尤其是在当今这个崇尚“本真”的时代。假装的利用值似乎仅限于掩盖尴尬,补救残局,或是安抚情绪,总之是上不了台面,颇为凄惨。因此,虽然普遍,但是很少有人乐意承认自己的言行,情感是假装的结果,即使是对自己;仿佛假装是一种难以启齿的污点,一旦沾染上,整个人格都变得可疑起来。

这是一种偏见,很大程度上应该归罪于本真的价值被高估。针对假装不加区分地嗤之以鼻是不公平的,很多时候假装勉力维持的正是我们珍视的价值:比如尴尬背后的善意,残局之外的和气,以及情绪之下的自尊。除了这些碎片式的闪光点,假装其实还和人类的一种基本 practice 有着密切的联系,那就是爱。

这里的爱特指对人的爱,且不是情欲之爱。它是一种对被爱者的福祉的全身心地投入与关切,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 reactive attitude 之一。这意味着你不会以你爱父母的方式去爱你的宠物,你的盆栽,你的电脑或你的被窝。因为对人的爱的特别之处在于它是一种“双向互惠”的关系,而不是单方面的着迷和奉献。简单来说,一个人在投入爱的过程中,不仅成就了被爱者的福祉,同时她也在和被爱者的互动中将自己塑造成了真正的爱者。

“So far so good. 但是这和假装有什么关系呢?”我试图指出的是,在很多时候,我们的爱是以假装来达成的,这在父母对孩子的爱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比如,当女儿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父母从她的手中拿走毛绒玩具去清洗,孩子突然说了一句“谢谢”,父母顿时非常动容,虽然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根本不知道这两个音节在汉语中的含义。也许她只是无意识地从父母的对话中挑了一个词模仿,毕竟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形成“感恩”这样复杂情感。即便如此,她的父母还是感到很窝心,回了她一句“不用谢”。

这是典型的父母之爱,即把自己的孩子当作一个“小大人”的来看待,仿佛她具有了健全的理智和情感,仿佛她已经能够维持“双向互惠”的关系,仿佛她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这三个仿佛对应的英文是“as if”,其虚拟,假设的意味不言自明。这其实就是假装的过程。需要澄清的是,当我们说这对父母对待自己幼年的女儿的方式是一种假装,并不是指他们的感动,窝心是假的,更不是说他们的爱是假的。而是说,他们的爱超越了女儿的“现实状况”,而指向未来的“理想状态”:他们之所以这样对待女儿,不是根据对她现实的样子的观察和分析,而是根据对她未来的样子的憧憬和企盼。

从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假装作为一种 practice,更像是一种媒介和桥梁。它帮助我们跨越横亘在“真实与虚拟”,“现实与理想”,“现在与未来”等等之间的鸿沟。当我们借助这一个意义上的假装来爱一个人的时候,她对于我们就不仅是一时一地闪现的“共时的瞬间”,还是在时空之中延伸的“历时的轨迹”。诚然,我们对爱的对象未来的想象和企盼可能出现错误,我们之前的假装也可能被现实证实是空想或徒劳。但这都是理性事后的算计。爱则不同,它无条件的内核与假装的浪漫主义气质如出一辙。更多的时候,正是在不计后果的爱中,父母将孩子的潜能塑造成了现实,他们自己也在假装的过程中成为了真正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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