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宁做我
毋宁做我

I read about the good, the beautiful, the self and love. *The better part of my heart is open.

圣人的眼睛

爱尔兰的 Saint Medana 和苏格兰的 Saint Triduana 被追封为圣人,都和眼睛有关。据说她们当时都受到异教男子的追求。由于不堪其扰,Medana 直接当着追求者的面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扔在地上;而 Triduana 更狠,用荆棘刺把眼睛剜出来不说,还串着递给她的追求者。


在特定的宗教语境中,这些令人生理不适行为却受到褒扬,推崇。因为这意味着这两个女人,上帝的仆人,全心全意把自己的目光连同眼睛献给上帝。这种极端的行为象征的不仅是身体的贞洁,精神的贞洁,更是视觉的贞洁。


为了捍卫视觉的贞洁而不惜摧毁视觉。这是信念,也是矛盾。


保持纯洁本身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尤其考虑到我们是流动的时间中的存在,身份总是变动不居。因为 Medana 和 Triduana 甘愿承受这份痛苦,所以她们能够泰然地伤害自己的身体,而不感到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她们没有恐惧,没有后悔,更不会恐惧和后悔。她们承受物理痛苦的阈值是如此之高;她们的身体就好像两个为痛苦而造的容器,深不见底。


或者说她们伤害的不是她们自己的身体,如果只有纯洁的灵魂能代表她们的话。那是一些没有名字的血肉,加速溃败的元素堆积。她们轻视肉体的决心既让人敬佩,又让人不寒而栗。在某种意义上,她们俨然不是人;至少,不是我们一样的人。当我们汲汲于一杯温酒,一餐饱饭,一场休憩的时候,她们只想着上帝。我们与她们无法交流,仿佛两个物种。我们看着她们,就如同看着大理石的碑。


无论我们此生遭遇怎样的噩运,都不能改变我们的身体是我们,自己的,身体。这是上帝都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是我们的信念。因为否定自己的身体,圣人们的行为总是带有无法逃避的自欺。所以我们报以惊叹,而不是欣羡,因为惊叹在这里是一种责备。“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一个人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 在我们看来,这样的理由并不存在;我们在理性和情感上都无法接近 Medana 和 Triduana。


她们的行为没有意义。自我表达的方式有很多,她们选择的是最不可持续的一种:每一个人只有一双眼睛。她们如何确定上帝这次一定会被打动?如果上帝并不相信自掘双眼能够充分证明一个人的视觉纯洁,Medana 和 Triduana 又该怎么办?她们下一步又会摧毁什么?更多的身体,还是整个身体?似乎一开始拿身体开刀就是错误,注定越证明就越荒谬。


或许,我们可以编织一些世俗化的解释。她们之所以急于毁掉自己的眼睛,是因为她们在已经在视觉上被追求者吸引;为了杜绝进一步的沉沦,她们不得不斩断所有视觉诱惑的可能。这种做法幼稚非常。因为被吸引意味着她们动的是心,而不是眼睛;没有了视觉,还有听觉,嗅觉,触觉等等可以继续传递暧昧的讯息。这同样令人同情。即便到今天,女性浸透欲望的凝视仍然是禁忌,遑论千年以前的中世纪。因此,女性圣人们扭曲的行为惹人叹息,因为它们既是宗教行为,又是社会行为,却从不表达她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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