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人的理由

我：马克·吐温笔下的哈克贝利为什么要帮助黑人吉姆逃跑？

东：因为哈克贝利是个善良的少年，他受到自己良心的驱使。

我：也就是说，出于良心，哈克贝利在那种情形下会帮助任何人逃跑。对吗？

东：对。

我：如果是这样，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良心有些过于笼统，甚至有点盲目？笼统，是因为良心似乎没有特定的倾斜对象；哈克贝利之所以帮助吉姆，不是因为吉姆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是因为他符合一个极其笼统的条件（好歹是个人？）。由于不仔细区分对象，这样的良心可能被坏人利用，因而有盲目的风险。

东：那我可以进一步限定。哈克贝利之所以帮助吉姆，是因为在和他长久的相处中，发现他虽然教育程度不高，但是个好人，一个值得尊重和依靠的人。因此，和那些白人奴隶主不同的是，哈克贝利眼中的吉姆不是低等动物和工具，而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得知吉姆被抓以后可能遭受的厄运，他毅然帮助吉姆获得自由，这是吉姆这样的好人应该享有的自由。这样的理由足够了吧？

我：哈克贝利帮助黑人，是出于对于人向往自由的本性的尊重。这个理由看似有说服力，但是它忽视了一个重要事实。

东：什么事实？

我：这样的理由无疑是过于理想化了。所谓自由，人的本性，以及对人性的尊重，都不太像是哈克贝利的思考过程。马克·吐温也多次暗示了这点，说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你说的理由是完美的理性人可能给出的回答，但是并不符合哈克贝利的人物设定。更重要的是，它并不能完全解释我们对他的行为的欣赏。换句话说，如果哈克贝利的头脑里真的过了一遍这些长篇大论，我们对他的喜爱肯定会减少很多。

东：有些道理。那你看这个理由怎么样：哈克贝利之所以帮助吉姆，是因为他把吉姆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在他看来，帮助吉姆逃跑是一个朋友应有的题中之意。如果他向农场主举报了吉姆，就是对这段友情的背叛。

我：恩，很有意思。这个理由既不笼统，也符合哈克贝利的设定，似乎还能解释我们喜爱他的原因：我们希望有一个和哈克贝利一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