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川
三藏川

理解永远要比评价更重要

疫情失控的板子究竟该打在谁身上?

之前我写了一篇“为什么我们会错误控制疫情的最佳时机”,认为是官僚体系的惯性导致了对疫情的忽视,并最终酿成今天的苦果。然而随着这几天柳叶刀杂志上的大量研究论文的出现,公众发现,事实上研究人员早就知道新冠会人传人的情况,因此大家纷纷谴责疾控中心刻意隐瞒,知情不报。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些研究人员这么做的动机或理由,所以就顺着时间线再推演一下,看看究竟应该将这板子打在谁身上。

首先在财新1月30日的报道“新冠肺炎‘人传人’已月余,中疾控论文与武汉通告不符”中指出,根据1月29日由中疾控等多家单位发表于《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的论文显示,早在12月中旬,疾控中心已经发现新冠病毒能够人际传播。这一点显然和武汉卫健委在12月31日、1月5日和1月11日发布的通告不符。那么,我们是否能够得出结论说,要么是疾控中心在刻意隐瞒疫情,要么是武汉卫健委刻意隐瞒呢?

显然不行。第一武汉卫健委不可能这么做,因为既然国家疾控中心已经掌握了情况,那么武汉卫健委怎么可能明目张胆的撒谎呢?第二是国家疾控中心也不会这么做。因为这样做不仅是渎职,对于国家疾控中心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武汉卫健委要撒谎呢?

我们先来看一个重要的时间点,12月31日,这天国家卫健委由于疫情来到了武汉。显然正常的疫情通报系统是正常工作的,武汉方面没有瞒报,否则就无法解释卫健委要来,更无法解释从这天开始武汉卫健委通报疫情了。那么,按照正常程序,国家卫健委的人听取了武汉卫健委和疾控中心的汇报,拿取了病患数据之后,接下去应该做什么呢?

根据正常的流程,他们需要做出一个判断,即将新冠列为何类传染病以及如何进行防控。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一共有三类传染病,甲乙丙。甲类是最高级别的,仅包括鼠疫和霍乱。乙类是第二级别,包括非典、艾滋病、病毒性肝炎、登革热等。丙类有流感、风疹、麻风等。相应的有防控级别,甲类防控当然是最高的,措施包括隔离治疗患病者,对疑似病人在指定场所单独隔离,对密切接触者在指定场所进行医学观察等。其中非典虽然是乙类传染病,但是按照甲类防控标准进行防控。

我们现在已经知道,1月21日国家卫健委发布通告将新冠列为乙类传染病并按甲类防控标准进行防控。那么,在12月31日到1月21日之间呢?

显然当12月31日国家卫健委获得有关新冠的信息之后,他们需要确定新冠的级别,不可能是甲类,也不可能将其等同于流感,所以只能是乙类。然后他们还需要确定防控方案,我们假定国家卫健委的建议是甲类吧。

等一下,细心的读者肯定发现我用了”建议“,对,因为国家卫健委无权决定这件事。根据规定,他们必须将此汇报给国务院,由国务院来决定将这种新型传染病归类到那一类以及使用何种防控手段。

所以,国家卫健委将情况整理之后,会写一个报告,其中对新冠进行了评估,并给出了建议。我个人倾向于他们建议将新冠定义为乙类传染病并按甲类标准进行防控。为什么呢?因为新冠不是类似非典吗?研究人员没有理由不这样建议啊!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国务院来最后决策了。我相信国务院的决策最早应该在1月3日做出。因为1月3日武汉卫健委发布了通告,第一次将新冠定名为“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并提到在国家卫健委的指导下开展工作。最晚则是在1月11日做出,因为这一天武汉卫健委的通告中说国家、省市专家组对新冠“诊疗、监测等方案进行修订完善”。

无论国务院是在1月3日还是1月11日做出了决策,从武汉卫健委对新冠的应对来看,国务院的决策显然是没有将新冠当成像非典一样的传染病来对待,更没有要求武汉启动甲级防控措施。而武汉自身,无论周正旺市长还是疾控中心,他们都无权用甲级防控措施来应对新冠。如果这时候他们这么做呢?是的,他们也许会成为英雄;但更大的可能是,失去政治生命。毕竟,一场成功被狙击的传染病,你又如何来证明假如不狙击的话就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呢?

现在的问题是,在1月初,国家卫健委和疾控中心向国务院呈交的那份报告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这份报告是如何评估当时的“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这份报告是如何建议防控级别的?然后,当国务院收到这份报告后,它又是如何决定的。当然,我们知道,它显然没有将其防控级别提到甲级,最多就是要求武汉疾控中心用乙级标准来防控罢了。我感兴趣的是,除了这点之外,国务院有没有还加了一个要求:不要引发民众恐慌,更不要影响经济。之所以我会这么想,因为唯有此才能解释武汉卫健委在之后的通报中隐瞒了人传人的信息,才能解释武汉卫健委在湖北两会期间连续六天通报没有新增病例。毕竟,逻辑告诉我,既然国家疾控中心已经从武汉方面得到了那么详细的病患资料,武汉卫健委就不可能当着疾控中心的面公然撒谎了——它必然是得到授权了。

好了,板子究竟该打在谁身上,取决于国务院当时的决定,而这一决定,也必然以文件形式发到了国家卫健委手头,再经由国家卫健委发到了武汉。也许周市长手头就有这份文件。

疾控中心的研究人员当然从一开始就已经清楚新冠的可怕,然而,他们既无职权,也无勇气去对抗领导的决定。批评他们当然可以,你可以说他们是懦夫。但我不相信他们刻意隐瞒,这不合常理。可惜,在大陆网上,真正该领受板子的却是最不能被批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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