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管子控制的羊群

「小末，你冷靜點。」護士死死抱住我，想阻止我看似不正常的行為，可我還是不依不饒，手一個勁地往一個人頭頂上湊。

「我知道，所有人都不喜歡我。」這個人似乎對一切毫無所覺一般，仍專注地對著一個看不見的人訴說著她的心事。

在折騰了大半天后，我終於精疲力竭，蔫蔫地被兩個護士押回了病房。

「小末，你又看到了？」一個穿著白大褂，大概五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眉頭緊緊皺著，他是我的主治醫生，姓王。

我坐在病床上，沒有說話，事實上不是又看到，是我每分每秒都能看到，之前為了能出院我才謊稱自己看不到的，但我想了半天，還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決定再去試試，看看到底能不能觸碰到，這才有了這出鬧劇。

你知道嗎？其實每個人頭頂都有一個像管子的東西，但它是無形的，你看不見，也摸不著。

在你小的時候，它會給你輸入一些東西幫助你長大，我把這些東西叫做能量，但在你長大之後，你體內的能量就會就會順著管子流向天空，流向不知名的地方，這就像是你將一頭羊養大，然後它長大了，就是要回報的時候了，你會每天擠羊奶，直到它死，或者在中途將它殺掉吃了。

我一開始覺得很驚恐，將這些發現告訴了我身邊的所有人，可他們都不相信，他們覺得我因為母親的去世受到了打擊，出現了幻覺，但我覺得不是，雖然我的確是因為這件事才看到了它。

我依舊記得在母親出事那天，母親倒在在血泊裡，她被翻倒的車死死地壓著，而我則被狠狠甩了出去，撞在了一棵樹上，在快要昏迷時，我忽然看見母親頭上出現了一根類似管子的東西，裡面有藍色的發光的東西在向上爬升，但沒來得及思考那是什麼，我便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中。

「小末，你應該走出來了。」王醫生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顯然有些苦惱。我看著他，也覺得萬分苦惱，我已經解釋了幾百次了，雖然母親的離世我的確很悲痛，但這不是我的幻覺，是我真真切切看到的。

但我什麼也沒有說，一方面是因為已經解釋了無數次了，這一次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而另一方面，我悲涼地看著王醫生頭頂上的管子，如果是真的，我們是羊，那我們現在所追逐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一隻羊再怎麼強大，又怎麼可能和牧羊人對抗，更何況我們這一群被蒙蔽的羊，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切其實都在被一根管子所操控。

我將頭埋在膝蓋，其實我也在懷疑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畢竟我已經被具有權威的醫生診斷為妄想症還兼有輕微的狂躁症，因為在最初的一段時間內，我看著每個人的藍色能量每時每刻都在流逝，心裡的恐慌越來越深，一度瘋狂地想將那根管子從人的頭頂拿下來，然後我才被家人送到了精神病院。

「你母親的在天之靈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子，她希望你能過得很好。」王醫生坐在床邊，語氣十分誠懇，「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你所說的管子，那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能看到，人類存在了十幾萬年，難道除了你就沒有一個人發現嗎？」

這也是我糾結的地方，如果能有個東西證明那些管子是真實存在或者是虛假的，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努力接受，但真相卻一直在真實和虛假之間搖擺不定。我感到一陣深深地疲憊，已經兩年了，不管我怎麼努力，都碰不到那根管子。

「可能你說的對。」我悶悶地說，「可已經一年多了，你試了很多辦法，我現在還是能看見。」

「不要著急，我們慢慢來，你只要希望自己能夠痊癒，總會好的。」王醫生揉了揉我的頭髮，他掌心的溫度很溫暖，像是陽光。

第二天，我坐在亭子裡，旁邊是我的好朋友白木，他也有妄想症，他總在幻想有人要殺他，哪怕現在坐在亭子裡，他也緊緊貼著柱子，警惕地看著周圍。

「我覺得王醫生說的有道理，可能我真的病了。」我憂愁地看著天空。

「你覺不覺得西南角的老頭有些古怪，他可能是來殺我的。」白木微微眯起眼，擺出警惕的姿態。

我看了一眼顫顫巍巍的老頭:「不，他走路都費勁，更別提殺你了，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配合吃藥，不應該把藥倒掉，這樣就會康復了。」

「你可別小看他們，」白木看著我一臉嚴肅並且自動忽略掉後半句話，「他們很會偽裝，那一次要不是我警惕，差點被他們得逞。」

「那次只是護士給你體檢。」我無語.

「看吧，你又被他們的表像騙了。」白木的目光越來越凝重，神色開始惴惴不安起來。

我也一臉凝重地看向他，我突然想到別人對我說話時是不是也是這樣，自動將別人的話認定為他們不瞭解真相，只有我瞭解，而別人的話實際才是真的。

想法一旦冒出，就如同得到滋潤的樹木迅速壯大，難道我真的錯了？我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思考了半天，我決定還是去找王醫生，畢竟他是我的主治醫生，而且他也學識淵博，我很信任他。

王醫生的辦公室是在樓的頂層，在上到第四層時，我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喘息聲，我微微一轉頭，瞳孔瞬間一縮，我隔壁房的秦爺爺正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心口，身體蜷縮起來，而他頭頂的藍色能量正在快速流失，這種情況我見過很多次了，這是人死之前的預兆。

「快來人呀，秦爺爺心臟病犯了。」我著急地大聲呼喊著護士。

看著藍色能量流失地越來越快，我不死心地再次想將他頭頂的管子折斷，只要將管子折斷，能量不再流逝，或許就不會死了。

「秦爺爺，你堅持一下，快來人啊。」我安慰著他，雖然我自己也慌亂至極。

在能量漸漸變成了黃色時，這是能量快要抽完的徵兆，汗從我臉上滑下，一滴一滴砸在秦爺爺已經青紫的臉上。

「你快給我斷啊。」我大吼，「快給我斷！」

護士終於來了，幾個人給秦爺爺做著急救措施，另外兩個拉著我想將我拉走，可我還是拼命掙紮:「你們別拉著我，我要將管子折斷。」

護士一邊奮力拉著我，一邊似乎對我說著什麼，可我已經什麼也聽不進去了，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將這根管子折斷，只要折斷，就能擺脫羊的命運了，秦爺爺就有救了。

指甲已經戳進了肉裡，地板上出現了一朵一朵的血花，我死死盯著那黃色的能量，一把掀開兩個護士，狠狠咬了上去，試圖用牙將它咬斷，可最終只是自己的牙齒相互碰撞。

我再一次咬上去，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可我依舊什麼也沒觸碰到，反倒自己的牙齒被衝撞地像是紛紛移了位一般。

「真的不行嗎？」我癱坐在地上，看著雙眼緊閉的秦爺爺，眼淚一滴一滴掉落下來。

突然，我的耳朵清晰的聽到像是玻璃一點點裂開裂紋然後爆開的聲音，我下意識看向上空，不可置信地看著像蜘蛛網一般的裂紋一點點蠶食著管子。

最終管子爆裂炸開來，碎片帶著黃色發光的能量落在地上，可所有人仍像是看不到一般，而秦爺爺頭頂的黃色能量仍在不斷逸出，只是這次沒有了管子的傳輸，它直接緩緩消失在了空中。

我愣了半響，顫抖著手去觸摸碎片，出乎意料地，我的手並沒有穿過它，而是真實觸摸到了一個像是塑膠又不像的東西。

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切，那一瞬間，一切都崩塌了。

「哈哈哈哈哈！」我捧著碎片大笑，卻又淚流滿面，「我們都是羊，永遠都沒辦法逃脫，沒有人能夠逃脫。」

「這個世界是假的。」我笑著大喊，「都是假的，都是羊，都是羊！」

一年後。

「你的病情又加重了。」王醫生緊緊皺著眉，眼中透著擔憂。

我將目光從窗外移到他臉上：「你說一群羊，它不逃會被人吃掉，逃掉是被狼吃掉，那它是逃還是不逃呢？」

「你又來了。」王醫生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