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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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都想住台湾

在清华园里沉默的大多数

论温度,北京从十月中旬便进入漫长的冬天。暖气尚未到来,早晨起床,从被窝中的温暖抽出,投到生冷的空气中,则颇需要一番力气。阖眼多躺一小会,不留神便起晚了。当然,睁眼等着你的还有忙碌的一天。套上外套袜子出门,来不及系上围巾,寒风掠进领口,把肚皮吹凉。

十点,太阳就朗朗照在地铁口了,给上班的行路人在钻入写字楼之前一些短暂的安慰。他们被关在三十层高的摩天大楼里,不知是离太阳更近,还是更远了。

清华园里没有高楼。阳光肆无忌惮地躺卧到操场上、院落里、草坪上。比起外面,学校里悠闲的人总更多些。

南边居民区与学生活动区有一条东西走向的马路,汽车能直接从西门进出通行。马路旁的学生后勤部门口,有一个小广场,长宽不过五米,但位置佳,能摄取午后最长时间的阳光。女人们带着孩子坐到这花坛边缘或台阶上,懒洋洋靠着,问一句对方孩子岁数。并不是熟人,但也彼此热情地聊天打招呼,聊起孩子学步、学语、活泼与否、吃食如何,话题总是类似的。

孩子们清一色被镶嵌在厚厚的棉包裹里,有的在婴儿车里安静坐着,眼睛直溜溜到处看,有的则在路上蹒跚走路了,费力地弯下腰捡一个废弃的纸巾盒盖,因为穿得太多,棉袄折出深深的褶皱。都是一岁左右的孩子,细软的胎毛藏在毛线帽下面,分不清男女,或许那么小的孩子着实还未发展出性别特征来。

我们家的昨天刚过完周岁生日,走路早。那个捡盖子的孩子奶奶北京话字正腔圆,让人联想起电视里中央台会被采访的老教授。

我们从不管着她,就让她自己玩,十个月就拼命爬了,才一岁,鞋子穿坏了三双了。奶奶语气里透露着骄傲,也接过其他女人惊羡的目光。

我跟另一个穿着紫红色棉衣外套的奶奶搭上了话,问她是否住在清华园里。

她含混不清地应答,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您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山东来的。

您是教职工家属吗?

是……我儿子在这工作。

您儿子在这儿教书吗?

不是……他是厨师。

哦!厨师有分宿舍吗?就在南边居民区?

对。

来了多长时间了?

七八年了,从老家过来给儿子带孩子来了。

那很辛苦,现在孩子都是老人在带。

对,儿子老婆两个人平时都要上班。忙得很。

您在北京住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

在学校还是挺好的。

嗯。

我有太多好奇,却不敢再问出口,生怕哪句话冒犯了对方。只好逗孩子玩了一会,她笑着看着孩子,眼中溢出爱意。她问起我是住学校里吗。

我说我是学生。

哦!她若有所思,又问我是哪里人。

我不好意思地说自己是浙江人。这样,话题无法接续下去。沉默就这样融入干燥的午后阳光中了。

我想起之前晨练时曾在旁边的操场上遇见过白发苍苍的夫妇,年过八旬的奶奶一边压腿一边滔滔不绝自己在清华园的风云往事。他们是某个院的教授夫妇,在这里交了一辈子书,退休后继续住在学校,参与各种老年活动。奶奶的北京话听着软和,褶皱的面颊上眉飞色舞,活泼可爱。

我怀念起那个多话的奶奶,但才发现,这儿还有更多沉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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