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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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都想住台湾

被折叠的中国顶级商学院

除了数字,还是数字

点开班级微信群,团支书转发的运动会一篇微信推送文章,一句“欢迎大家报名参加运动会”, 带上一个卖萌的微信表情,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两周前。没有任何人回复这条看起来像是群发的资讯,甚至没有人记得运动会已经在一周前已经结束。 或许,连转发消息的团支书本人也不太记得。

这样寂静的班级微信群,在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是常态,无论是大一还是大四。除了班干部 转发的各种通知,没有任何人会在群里说话。而通知就像投入汪洋中的石头,激不起任何涟 漪,也无人关心它的去向。

大学是没有班级的,至少在这个全国顶尖的商学院是这样。每个人只关心自己的绩点、关系、 未来发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个人利益。在这里,不存在集体,也不存在他人,只有“对我 有利的人”与“与我无关的人”之二分。

这是郑彬从县城高中毕业进入北大时第一件受到冲击的事情。

习惯了六年初高中寄宿生活,郑彬发现在这里,与室友们不再有同住的亲密感,即使和室友们 选了相同的课,因为生活习惯与学习节奏不同,彼此之间并没有一起起床、上课、吃饭的契 约。她习惯早起早睡,而室友却总是深夜打游戏到凌晨,第二天早上睡过头;她坚持去⻝堂吃 饭,但室友总是要吃外卖。

在大学里,宿舍不是家,只是夜晚供人回血的充电站。在一天电量耗尽后,一夜休憩,只是为 了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再次出发。

郑彬就这样渐渐变成一个人。大一时,除了头几个月两三次意兴阑珊的例行班级活动,她没能 再⻅到其他同班同学,即使到大二在走廊里⻅到面熟的脸,也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光华第一年大多是大课,两百多号人坐在阶梯教室里,她一个人就像不小心混入巨幅拼图的一 小片,每次被安在不同位置,却总也不合适。郑彬从不主动跟人搭讪,不敢也不愿,更何况, 别人看上去三三两两谈笑⻛生,她觉得插话是一种打扰。

在这个可容纳三百人的扇形教室里,以老师所站的讲台为圆心,从前往后,不同类型的学生聚 成一个个小团块,彼此分野:下课后围绕在经济学教授身边的,是理科成绩最好的一群人,他们在高中全国理科竞赛中曾有 过斐然成绩,大学则继续在必修的高等数学、线性代数中拔得头筹;他们绝大部分选择从事学 术研究,毕业出国在全美前五高校读博;每次上课,他们会提前把名牌卡放在教室中间最前排 的位置占座,课中课后与老师讨论价格弹性方程与纳什均衡。

往后三四人为单位成团聚集,他们是每一届光华的大多数,也是腰部学生——大多数选择金融 系,大三时成绩排名靠前的保研,靠后的则寻找一份金融行业薪资还不错的工作。他们彼此合 作学习,互相帮忙签到或分享作业答案,下课成群结队去洗手间,“午餐点什么外卖”的话题为 教室贡献主要分⻉。

而坐在最后几排、最⻆落位置、形单影只的,则属于光华的“out lier”(局外人)。他们既没能 通过舍友或社团、学生会进入一个稳定的小组关系“抱团取暖”,也没有足够信心通过学术能力 坐在头排。

郑彬就是这样一个outlier。填志愿时选择光华,一半是因为高考分数太高,选择录取分数线最 高的光华是一种“价值最大化”,另一半则是父母与招生老师的建议——金融,听上去就像个高 端、现代化、且赚钱的职业。郑彬在选择时,并不知道金融具体是什么,但刷了六年题的她, 也确实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这样稀里糊涂进了光华。

光华里有大量这样以“小镇做题家”身份进入的学生,招生老师甚至会将“这一届招到的状元数 量”作为KPI,向高中生们进行宣传。斯坦福经济学博士、北大光华经济学教授周黎安曾在一篇wenz提到,每年超过三分之一的全国各地高 考状元及国内外竞赛金牌得主云集的光华,是北大园子里当之无愧的“精英阶层”。

从经济学的价格匹配来看,高分对应热⻔专业是最简易的逻辑——而中国高校的热⻔专业就是 最赚钱的专业。另一方面,劳动力市场愿意为高分学生支付更高的薪酬,这种“信号作用”则进 一步强化高分学生扎堆商学院。

商学院强大的职业发展中心(career developement center,简称CDC)每年会输出学院就业 报告,用柱状图展示应届生的毕业去向与薪资水平。每年本科毕业生大约有1/3的人保研到其 他高校(通常是清北、五道口金融学院、复旦交大),1/3出国深造,1/3直接就业。2015 年,本科毕业生年薪超过20万的人数占比27%,而到2020年,这个数字上涨到近77%;而年 薪50万以上的人数则从4.8%上升到20%。

分数、排名、工资。除了数字,还是数字。在商学院里,没有人谈理想、兴趣、诗或远方,所 有与数字无关的事情都是浪费时间,人人追求数字——更高、更快、更强。

赢家通吃的大佬们

为了让这份报告成绩更亮眼,光华CDC会从大一开始组织各种求职培训,包括改简历、模拟 面试、与学⻓学姐交流,并利用强大的校友关系和学院资源为学生提供优质的内推实习与全职 岗位。

郑彬每周都会在学校邮箱收到CDC发来的邮件,用表格密密麻麻列出本周的实习岗位与相应 要求。她从未向其中的任一邮箱投出简历,总是下意识地点击“移入垃圾邮箱”,每一次点击, 都仿佛有人对她说:你是不是不行?是不是不够努力?

在那1/3直接就业的本科毕业生中,有近半数人进入金融行业,而位于薪资金字塔顶端的是顶 级投行的人,他们只占年级不到3%,却格外惹人注目。通过高分进入商学院的学生,没有人 会认为自己在智力上落后,所有人都自信地满怀憧憬:我也有可能成为他们。

僧多粥少导致激烈竞争,但吃到粥的人仍然凤毛麟⻆。

差距在大一就已拉开。在大部分人坐在教室里上课时,有几个到十几个人,从大一开始便从不 在教室里出现,但姓名却总是能以不同字迹在签到表上准时报到。在他们的目标清单上,课业 成绩被排在后面,首要任务是“进入顶级投行实习”。

投行,全称投资银行,主要从事证券发行、承销、交易、企业重组、兼并与收购、投资分析、 ⻛险投资、项目融资等业务的非银行金融机构。在外行人看来,这份工作代表高薪、体面、精 英。金融行业内细分领域的竞争激烈程度通常与薪资排名一致,而顶级外资投行则因其过高的 起薪与更高更快的天花板而受到最多人吹捧。投行的时间窗口很短,顶级外资投行只会招募毕 业两年内的人,而竞争激烈导致晚一年都是落后。

因此,这些从不上课的人,从大一开始便清楚地知道,认真上课这件事对于首要任务来说,并 无太大助益。他们将更多重心放在与学⻓学姐社交,通过金融类社团进入校友的金融圈子,不 断实习积累人脉上。

社交在金融圈被称为social,在基础的社会交往意义上又附着上一层功利主义意味。social是 金融行业的必备技能,它代表通过一切方式与同一圈子的人进行社交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包括 通过社交网络找到前辈账号主动搭讪,参加各种企业宣讲会与职业类社团,以增加与前辈们的 亲密度。而社会资本是非此即彼的,提前拿到资源,便能比别人更先一步,因此在某种程度 上,social越多越早,则越有利。

“光华三巨头”“光华十二大佬”中的几位就是在大一刚入学时,受到了几位关键学⻓学姐的提 携,获得了更好的实习机会。这些称号是对排名靠前学生的总称,与小学的“三好学生”有些类 似,但却起于学生本身而非老师,某一年级会为自己级段里拿到最顶级投行实习的几个同学颁 发这样的头衔,称赞中不乏嫉妒。一些人渴望跻身顶尖行列,一边暗暗观察与学习,向前努 力;另一些人则抱怨这些“大佬”们造成了内卷。一开始,“大佬”只用来形容学院里厉害人 物,后来逐渐平⺠化,变成一种商业互吹。同学间互称“大佬”,多少带着吹捧戏谑的意味,没 有人会认为对方是真心的。

通过两年多的实习,大佬们不断去到更好的平台,认识更多行业内精英,积累更多社会资本。 不断填充的简历与实习,也带来了更宽阔的视野与更强的工作能力,他们通过激烈的程序化面 试,在大三(甚至有人能更早)拿到顶级机构的暑期实习,这几乎意味着半只脚踏入投行。

暑期实习是⻩埔军校式的苦训,通过连续两个月每天超过20小时的集中性高强度工作,实习 生们争取在老板面前做出最好的表现,以求得留用的机会。在大三暑假结束能获得留用,那么 大四一年就可以躺平玩耍,一毕业就可以入职年薪五十万以上的体面职业。

这是大佬们本科生涯的终极目标。

并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第一名,但如果进步速度比别人慢,无异于退步。大佬们即使拿到了最 顶级的off er,也会继续“下场”竞争第二三梯队的工作机会,并乐此不疲。这就造成了“赢家通 吃”的局面。

没有另谋出路,只有永恒的锦标赛

大部分人仍然在不断努力,渴望成为赢家。过去二十年中国经济的神话叙事与学院的宣传让他 们看到许多机会,尤其是看着那些学⻓学姐拿到光鲜亮丽的高薪职业,并成功实现所谓财务自

由,达到至少表面上的人生巅峰时,所有人都会这样暗自鼓劲:别人可以,那为什么我不行?

就像所有中国家⻓从小学的升学竞争中就开始不断对孩子重复的咒语:别人可以,为什么你不 行?

一些学生会在暑期实习的面试前去卧佛寺求签,因为“卧佛”谐音“off er”,希望能够顺利拿到 实习机会;甚至有人会去商业机构买实习,花几万元,机构保证帮助学生进入某个机构。

这种“买实习”的机构在985、211的学生中赚得盆满钵满,但相对较少在清北的学生中拿到订 单。在光华,若避开金字塔最尖端的激烈竞争,学生们仍然有许多其他选择。若家庭财政富 余,很多人会出国深造;另一部分成绩不错,但不满足于现有工作机会,或者不知道想去做什 么的同学,会在大三时选择保研。

在光华,保研的鄙视链是,先保本院,然后是清华经管或五道口金融学院,再次是复旦交大或 深研院。每年会有不到五个人选择保研到法学院,大多不是因为想读法律,只是因为法学院是 保研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管那个院,只要有学上,而法学院对光华来的学生大多是⻘睐的。

去到再差的学校,对于曾以高考顶尖的成绩进入光华并完成本科的学生来说,大多是不可忍受 的。前三年下来,年级最顶尖的人就已经拿到了顶级投行或咨询公司的入场券,而第二梯队的 人则拼命保研——不是为了读书,而是为进入金融行业的顶端再争取两年时间。十年前,去外 资快消品公司或传统银行一度热⻔,而现在只成为排名较后的学生的选项。

这个排名当然不只是绩点,而根据包括绩点、实习、学生会、社工、英语能力、老师评价等各 方面因素的综合成绩。绩点为王在这里,并不成立,同学们更乐于在实习、人际关系上较劲。

光华所有学生在大二都有出国交换一年的机会,像高考一样根据排名定向分配。在填写综合成 绩的表格时,学生像填写考卷一样想要把每一栏都填满:绩点离4.0差多少?120的托福扣了 几分?做过什么样的实习?是否在学生会或社团担任副部⻓以上的职级?是否有社会调研或出 国交流的经历?是否热心参加公益?

而为了将这张日后会不断派上“大用场“的人生履历填写得满满当当,尚未卸下高考光环的十八 岁孩子们还没踏入大学校⻔就开始努力:提前报英语班级考托福雅思,修习大学课程,在互联 网上率先与学⻓学姐搞好关系。

这种竞争则进一步传导给高考、中考,甚至在中国广大县城、乡镇里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的军 备竞赛。光华中最努力的,是从二三线城市来的孩子,他们看着招生简章上耀眼的就业报告来 到这所心之所向的学院,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在中国一线城市的中心成为出入写字楼的高级白 领。

成为顶尖的,仍然是那些好家庭的孩子

但最后在金融行业成功的,往往不是那些习惯了埋头做题的小镇⻘年,而是从小⻅多识广、思 维活泛、广结好友的城市孩子。

王子⻬通过高考与自主招生,从中部省份城市考入北大光华。他在大一大二时,和大部分以小 镇做题家身份进入商学院的光华学生类似,带着冲刺高考的学习惯性和稚气,乖乖上课、考

试、课后跟老师套近乎。但王是极其努力的,在学业上花了不少功夫,这种努力包括找学⻓学 姐要往年考试题、作业答案等而拉近关系。

等他发现这些对找工作并没有什么好处时,他已经比别人晚了好几步。从大二开始,王子⻬努 力寻找各种校友资源,拼命实习,终于也在毕业后顺利进入一家薪资中上水平的外资投行,过 上了金融人士的体面生活。回想起本科时期的经历,他感叹那几位“大佬”从始至终“高瞻远 瞩”的眼界,因为只要率先“占稳了山头”,便胜券在握。但他也坦言,如果现在的自己回到大 一,仍然会乖乖上课。

王子⻬认为,在投行职位争夺赛中,每个人都野心勃勃,拥有极强的工作能力,要胜出便必须 差异化自己。“关系”是获得面试机会的第一步,也是差异化的关键一步。在此之上,两个相似 履历的人走进面试房间,外表、气质等软实力的突出则让人脱颖而出。在精英斗兽场上,亮眼 的英语水平、成绩、实习经历等硬实力变成了必要但远远不充分条件,而最终决定谁能胜出 的,有时只是一些天生的“运气”。

在商学院提起内卷这个词,无人需要解释,只要身处其中,便能时刻感同身受。但“卷”完了所 有能努力的,家庭背景、身高、外貌等与生俱来的差异似乎才决定了你最终能被卷向何方。

在商学院学生们埋头苦干的时候,少有人意识到,这些无法努力的差异,其实在早就决定了大 部分人一生的走向。

金融行业:体面地搬砖

王子⻬这一届的光华学生中,最厉害的一个人除了完美的英语口语水平外,还有帅气的外表, 无论什么场合,都善于活跃气氛,吸引他人的注意力。王子⻬对自己的外貌多少有些自卑,但 这样但归因也多少给他带来一些心理安慰。

上了蜡的发型、修身的⻄装领带或精致的发型与一丝不苟的身材,金融行业与娱乐圈类似,不 乏帅哥美女。除了这样的刻板印象,圈外人接触到金融人士时,会觉得对方注重仪态,举止说 话得体、斯文,有自信,看起来很靠谱。

但金融圈内部则喜欢称自己是“搬砖狗”,与互联网人自嘲“打工人”类似,指工作死板、程序 化、无创造力、且时⻓⻓。不少金融业内的人不愿意去做投行,一方面是受不了每天除了四小 时睡觉时间以外全是工作的生活,另一方面则是死气沉沉的工作; 一些投行人承认要做这份工 作其实不需要多少脑力与能力,更需要体力。

连续好几天熬通宵,到处出差,在酒桌上推杯换盏,这在投行工作中是家常便饭。而女生天然 比男性在体力上处于弱势地位,因为在招聘时,投行的HR会更偏好招男生。这一点与真正搬 砖的建筑行业是类似的。

王子⻬所在的外资投行比起顶级机构,工作并不太繁重,越是高层的老板越早下班,有自己的 休闲享受与家庭生活。因此,他的公司里竟然罕⻅地出现了女生比男生多的情况。

王子⻬很少在公司与同事有除了业务上的交流。女性同时们会在公司里闲聊最近买了什么牌子 的化妆品,看什么热播剧,追男女明星的八卦,他都无法插嘴。

唯一让他感兴趣的话题是健身,这是整个金融圈里最流行的运动。因为金融需要体面、好看、 帅哥美女,因此,所有的女生都在焦虑身材,下了班便去开在写字楼的健身房跳健身操,平时

聊节⻝方法与健身衣服。这几年,北京的国贸、金融街等金融机构扎堆的地方,写字楼里开满 了大大小小的健身房。

有些微胖的他觉得,匀称的身材能给工作带来很大助益。与他同期进公司的一个同事能力其实 并没有他强,但个子高挑,相貌帅气,“这就会让人喜欢,而胖则会给人留下不靠谱不踏实的 感觉”。工作了一年多,他目前首要目标是剪掉自己凸出的肚腩。

我想赚钱,我错了吗?

2012年初,北大中文系钱理群教授在武汉大学老校⻓刘道玉组织的“《理想大学》专题研讨 会”上第一次提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概念,这个词便经久不衰地活跃在校园话题里。矛头 首先指向光华。

北大⻓久以来流传着两个学校的说法——光华就像游离于北大之外的一个独立学校,它不像一 个大学,而像一所社会机构。在其他北大学生眼里,这里充斥着钱理群教授所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

“他们高智商,世俗,老道,善于表演,懂得配合,更善于利用体制达到自己的目的”。

20世纪末,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有几位老师不满于充斥书卷气的学术研究,希望开设与业界接 轨的教学项目,便仿照北美商学院成立了北京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从经济学院中独立了出来, 这就是光华。谈论起光华,所有北大学生脑海里都会浮现起标签化的印象——整个学校最有钱 的学院,拥有两独栋现代化的教学楼、内置酒店与餐厅,硕博学费高昂的教学项目,以及光华 的学生,像极了钱教授所说的样子。

而赚钱则似乎是大部分想进入顶级金融机构的光华学生的唯一目标。在内资投行,毕业三年内 年薪一般能达到100万,外资则更高,应届毕业生就能拿到60-70万年薪。除了前几年的计算 机,没有其他学科能够让应届毕业生拿到如此高的薪水,并拥有更高的平台与天花板。

谈到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王子⻬认为,因为金融行业资源稀缺,竞争激烈,有人得则必有人 失,这是弱肉强⻝的社会里所无法避免的,而“那些在二三线城市的人可以过自己的小生活”, 永远不会卷入这个竞争系统中来; 人都是利己的,只是在金融行业里,这些利己体现得很精致 ——⻄装革履,俊男美女,高档写字楼,香水与酒店。

“只要不是给别人使绊子,为了达成目标,我什么都可以做。”他这样说。

商学院里也有不只想赚钱的人。刘弘在国内最好的一家内资投行做投资类的实习工作,他不满 足于投行⺠工那样只是“记not es,画ppt ,按照要求准备材料”,而是希望做需要思考的工 作,“用脑力赚钱”。

他提起几位在投行工作的同学的名字:“有时候觉得他们也挺单纯的,就赚钱,他们考虑的就 是哪个公司起薪高。”

但他一直把之前遇到的一个老板对他所说过的话谨记于心:每天要做三方面的事情,除了眼前 紧急的工作,第二是三到五年内有回报的事情,每天坚持研究自己感兴趣的行业,第三是十年 有回报的事情,就是看书。他把这套理论奉作圣经,每天坚持读书,前段时间读的是老子,后 面打算读王阳明的心学。

他只读两类书,一类与工作相关,即投资类,一类是个人成⻓类,比如行业内名人传记与方法 论,或者心理学书籍。

提到薪资,他认为这是必要但远远不充分条件,“再不济三十万我是可以接受的,但平台确实 很重要啊,说不定过几年我就超过别人了”。

无法打破的次元壁

《一个北大高考状元的抗抑郁史》在互联网走红后,有人在豆瓣留言说:那个学姐纯农村的, 去学金融肯定比不了那些有⻅识有权有势的城市同学啊,发挥做题家和状元优势去新东方一年 能赚几十万的,不亏。

确实有少部分商学院的高考状元毕业后去了培训机构当老师。郑彬一位本科期间整夜打游戏、 白天睡觉的省高考文状,在大四找了一圈金融类工作,最终选择回老家附近的一个省会城市做 教培老师。毕业后,郑彬再没和她联系过,但互联网上层出不穷的“一个高考状元北大毕业生 去当教培老师”的热点话题,让郑彬时时想起自己那位陌生的本科室友。

这类话题很容易在互联网走红,带上“北大”标签,可以被新媒体反复咀嚼:北大学生去当老 师、卖猪肉、摆地摊、开餐厅;北大学生抑郁、跳楼、裸辞、被pua...... 社会对高校精英学生的“美好想象”不断传输给学生本身,企图逃离这套评价体系的毕业生即使 大隐隐于同侪,却仍要面对家族和父母的期待压力。

2016年,北大学生温拿仿照科幻小说家郝景芳的雨果奖获奖作品《北京折叠》写过《北大折 叠》,小说里,处于最高级别第三空间的卢瑟便是光华学生,通过数据传输快速学习专业课, 用营养液代替三餐补充能量,以为学艺术就是学唱歌。卢瑟从农村考到光华,即使身体出现故 障,也不敢在学习上有丝毫松懈,因为“他知道,自己通过高考进入北大,是这个农⺠家庭一 辈子最大的骄傲,他不能让父亲失望。”

但现实世界里,大多数学生需要在不断失望、建立希望、失望、建立希望的过程中缓慢攀爬。 小说里以次元壁隔绝的不同世界,在现实社会中,因便捷的互联网与交通而产生了信息流通与物理接触。

学生们看到了更大的世界,却越来越难打破那坚不可摧的次元壁,只能带着失望生活在原有世 界里。这种失望是对社会还是对自己,郑彬并不清楚。但她仍然记得大一刚入学时一位教授在那间200多人的教室里,对所有人发出的批评: 你可以一辈子取巧,一辈子钻营,虽然这太令人失望。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的这辈子,都没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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