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來信｜總在下雪時懷疑人生的我

2018年1月13日

我告別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台灣，一個人飛到日本成田機場。一個戀家、從沒超過兩個禮拜不回家的人，第一次出遠門工作居然直接飛到日本。在機場和爸媽告別的時候還不覺得悲傷，因為這是我等待好久的工作機會了。

我開始想回家是降落的那一刻。我沒有想到我居然會暈機，在飛機廁所吐了好幾次，一降落就覺得好不舒服，好想回家躺著。那天在成田機場的膠囊旅館住一晚後隔天轉機前往函館，我一個人拖著不太舒服的身體在機場裡晃來晃去，沒有地方能休息，看著來來去去的旅人們開心的笑著，我有點希望家人在身邊。

那天有個俄羅斯女生看到我臉色不好，跟我搭了話。她陪我去吃飯、聊了一下，我才平復了心情，準備好隔天飛函館。

2018年1月14日

降落時我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函館，前一天的寂寞已經完全被第一次看見下雪的心情給淹沒。下飛機之後刺骨寒冷的空氣隨之而來，但我卻覺得很興奮。當天天氣不太好，但沒有下雪，只有積在地上厚厚的雪。我搬著行李坐上接駁車前往飯店，沿路經過一條濱海公路，右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前方是函館山。

抵達飯店入住之後，我出門熟悉這個城市。當時其實有點失望，來之前大家都說這是北海道第二大城市，我對日本城市的印象就是大阪和沖繩那霸，沒想到來了路上卻是除了烏鴉以外沒幾個人，連車子也不多。路上的積雪很多，我雖然想伸手摸，但自己一個人還是有點顧慮，畢竟一個成年人蹲在路邊玩雪實在不是很好看。

路上有些地方已經結冰，從台灣帶來的靴子太不耐穿，沒有止滑功能，走在路上都感到自己有生命危險的那種。尤其一些地方，冰塊上還有一層薄薄的雪，乍看之下以為沒有結冰不會滑，踩上去才摔個四腳朝天的人多的是。當天我就去百貨公司馬上買了一雙防滑的靴子，還有一頂毛帽。

2018年1月15日

第一天到職，下班吃了晚餐之後回到飯店，外面才下起了我到函館的第一場雪。我拿起手機飛奔到外面，不顧沒戴手套的手已經凍到不行，拿著手機站在路中央拍那一片片的雪花。那天下的是濕雪，雪一沾到衣服就馬上融化，我站在外面直到外套都濕了。

2018年1月19日

我和一起報到的三個台灣人出門。有人陪著我終於敢蹲在路邊玩雪了，至少有人和我一起看起來像觀光客。四個人裡面只有我是第一次看到雪，我還想在路邊堆雪人，其他三個人都有點沒興趣的樣子，我第一次失敗之後就放棄了。原來徒手摸雪真的會冰到手痛，要用手套才可以。手套還不能是針織的那種，不然摸完雪之後就會整個濕掉。

2018年1月25日

為了找星巴克，我下班後坐著電車到十字街站，要往觀光區的金森倉庫去。外面下著大雪，同事問我真的要出去嗎？我說對，對當時的我來說即便是在下大雪的時候出門都是一種樂趣。但我下電車之後往金森倉庫去的路上，發現幾乎沒有人，只有迎面往我臉上打來的雪，開始有點懷疑人生，我到底為什麼要在這個時間點出門喝星巴克？即便如此我還是硬要拿著手機起來拍了我被雪打臉的影片傳到Instagram——來日本之前朋友們一直說想看我被雪打臉的影片，我也就覺得很新奇的拍了。

抵達星巴克的時候我整張臉都被凍紅了，喝著熱熱的咖啡看窗外大雪紛飛，想著雪什麼時候會停？我還得回飯店呢....

2018年1月27日

我和一個朋友坐了夜巴去札幌玩。晚上十一點的車，凌晨五點到札幌，當時的我們還不知道凌晨五點的冬天是什麼情況，只因為第一次去札幌所以覺得很興奮。

下車後才是惡夢。

冬日的札幌，凌晨五點。下車的時候附近根本沒有店家開門，路上還下著小雪，我們兩個人走在路上邊走邊發抖。我又開始懷疑人生了。

我們走到一間網咖前面，本來想進去但又因為可能需要身分證件太麻煩了而作罷。路邊沒看到麥當勞，最近的摩斯漢堡早上七點才開門，我們只好坐在地鐵站的椅子上等，沒想到地鐵站也沒開暖氣，我們兩個就坐著發抖。

當天在摩斯漢堡吃了早餐小睡一下之後才出去觀光。因為我們當天下午三點就要坐車回函館了，實在有點趕，所以其實也只去了大通公園和電視塔。

在大通公園時剛好遇到大雪，札幌的雪和函館完全不是同一個等級的。路上兩旁的積雪幾乎跟人一樣高了，雪最大的時候連前方的路都看不太清楚。

我們後來才知道札幌路上沒有人的原因。原來札幌車站到最熱鬧的薄野站（Susukino)，有一條地下道！所有人都在地下道走，只有我們這種傻觀光客才會冒雪在地面上亂跑。我當下想，那地下道簡直就是人類史上最偉大的發明！多希望函館也有一條。

不過對於下雪的那種興奮的心情，大概只持續了兩個禮拜。後來我只希望雪可以不要再下了。

我第一次玩到雪是之後爸媽來找我，我們去大沼公園的時候。四十幾歲的爸媽跟我一起在大沼公園拿雪球互丟，我們想堆雪人卻發現其實真的不是那麼好堆的。記得那天出門前我叮嚀我爸要記得帶止滑墊扣在鞋子上才不會滑倒，他說不用啦，結果一走出飯店馬上滑倒。他只好摸摸鼻子回房間拿止滑墊。我媽很想看下雪的樣子，但從她踏上函館的土地開始天上就沒下過一滴水，直到她坐上回台灣的飛機，下雪了！

在函館度過的冬天，今年是第四個。我看到這個活動的時候就在想，我要在函館今年第一場雪下了之後再來寫，終於，前天下雪了！

其實對於雪我還是又愛又恨的。我還是很喜歡天上飄下雪花的感覺，我覺得很浪漫，但如果是大風雪地面又結冰那種有生命危險的，不管是被凍死還是摔死...總之我不想要在融雪之後才被發現死在路上！

雖然不知道還能在這裡待過幾個冬天，但我想如果到了沒有下雪的地方，或許我也會開始懷念這個雪白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