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薔薇
那朵薔薇

外文系畢業然後不務正業飄到北海道講日文的台南人,崇尚身心靈自由的怪水瓶座。 旅遊/心情/創作/時事 什麼都寫

悲傷趨於平靜的時候

一個月了,我才能平靜地敘述一整件事。

小舅舅走了。

一個月了,我才能平靜地敘述一整件事。

我回台灣隔離時,打電話和外婆聊天的時候,舅媽突然問我要不要跟舅舅說話。他當時去醫院打針,要住一個禮拜,說他現在應該精神很好,是和他聊天的最好時機。我雖然有點怕(大概是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但還是撥電話給他了。

他跟我聊了好多,我們聊日本的職場環境、聊我覺得隔離很沒人性我要瘋了、聊他在醫院的餐食很難吃,我沒有問他身體狀況,他也沒有提。他說他現在在收集所有好吃的東西,等我隔離出來他也出院後,他要買好吃的東西給我吃。

然後5月22日,我們結束了一通33分14秒的電話。

因為疫情,我解隔之後雖然去了外婆家,卻沒有進門。我隔著窗外看進去,他變得很瘦,斜躺在沙發上,唯一不變的是他依舊很有精神的喊著我來了。我本來想進門,卻被阿姨叫住就沒有進去。一方面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他絕對不想看到我露出任何悲傷或是可憐他的樣子。事實是,他也不希望任何人看見他這個樣子。

在我回日本的前兩天,聽說他身體痛、吃不下飯,去住院了,然後他再也沒有從醫院出來了。在他過世前幾天,媽媽去安寧病房看他了,他甚至不讓自己的幾十年的親友和公司老闆知道他的生命已經快要消逝,那天只有他最親的親人去了。

我得知這件事之後問舅媽,阿舅還能說話嗎?還能看見東西嗎?我還有話想跟他說。

但當時的狀況已經不允許了,他醒著就是沉浸在痛苦裡,只能依靠醫生的止痛藥。看不見了,我想給他看的照片、我想和他說的話。

那天是星期六,我一早收到妹妹的訊息,說阿舅走了。

我在公司連眼淚都憋不住,躲在休息室裡哭。媽媽跟阿姨到外婆家,阿姨和外婆說,我媽媽和兩個小表弟說。

媽媽說,才8歲的大表弟沉默了一瞬間,然後問:「你們為什麼要現在跟我說?你們如果不說的話,我還可以假裝我爸爸還在住院、或他是去大陸出差了。」

「你可以跟我說,我爸爸他到底去哪裡了嗎?」

「姑姑,那你現在講完,可以叫我媽媽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嗎?我已經知道了。」

我聽見時覺得很意外,因為這些話出自一個不過8歲的小孩口中。他出生後我小舅舅經常到大陸出差,不出差後沒幾年又發現罹癌經常住院,在這其中他是不是也被迫長大了。

後來我媽媽在封棺前一天確診COVID,也就有了我前一篇的故事。

面對死亡,人心裡悲傷的情緒好像總是很容易被憤怒取代。


出殯當天早上七點半開始告別式,我妹開著視訊電話讓無法到場的我和媽媽聽聲音,至少彌補了無法出席的遺憾。他們在外面放了好多小舅舅意氣風發的照片,我總覺得還能聽見他爽朗的笑聲,喊我名字,叫我不要理我媽。

阿舅說要買好吃的東西給我吃的承諾都還沒實現,希望他在我幾十年後下去找他時能記得。

而他說要帶兩個孩子去日本迪士尼玩的承諾,就我來幫他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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