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
朝闻道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关于营造“全民哀悼”气氛的剧场政治随笔

4月4日将为此次疫情举行全国性的哀悼活动,这如同公祭日一样,是寄托哀思砥砺生者的日子。要纪念,不要遗忘,是我们这个社会十分需要的东西。但是,4月3日,从我个人和朋友那里的经历来看,此次哀悼活动已经脱离自发,变成一次公权力强制的演出。


游戏停服、电竞停赛、综艺改期、开屏黑白,唱吧停运、广告要与社会氛围相适应、算法分发平台颜色保持黑白、娱乐体育新闻一律停发。

从覆盖面上来看,应该是将主流平台悉数囊括。因此可以预见4月4日这天的整个局域网空间灰色,所有娱乐皆无,营造出“庄严肃穆沉痛哀悼”的氛围。而剧场政治的核心正是这一点——营造某种气氛。

这种营造气氛的把戏中国人并不陌生。最近的一次,就在两个多月前,那时候整个湖北都在为春节和两会营造“欢乐祥和喜悦”的气氛,为了这个气氛,一切负面都被压制,连续多日向社会公布的不明肺炎新增病例戛然而止。

想哭的时候不许哭,想笑的时候不许笑,悲伤的姿势还要全国一统。这就是传说中的“可防可控”,不是疫情,而是人的反应。

4月3日,刚刚讨论完强制的话题,就发现斗鱼一个叫佳悦的主播被封,因为他在直播间说了一句“哀悼个锤子”。

在网页端打开虎扑页面会变成黑白


所有人都在尽力演出,每个人都尽力往前,生怕落后一步被抓住把柄,这是“不忠”的象征。

哀悼必须以自愿为前提,而不能以哀悼为名,渗透个体生活,剥夺市场主体的正常经营活动和人们的自由。然而现实情况是,视频平台首页全部黑白,只剩下要求的战疫直播入口;在线票务网站淘票票首屏3个banner全是缅怀标语,资讯栏空空如也;所有游戏首页全部黑白,服务器停运……不一而足。


女朋友问为了哀悼暂停娱乐活动有什么问题:家里有人去世不也是不办喜事吗?

然而,这里有很大漏洞:不办喜事是一种表达哀痛的方式,但如果一个人因为没有遵守这种习俗就要被强制力惩罚,那这就和内心悲痛毫无关系。

其次,娱乐活动是否会削弱哀悼的程度?我在2月6日和头七,为李医生默哀过两次,站在黑暗中,任凭眼泪流过,那几分钟里我仿佛与无数人产生了连接,沉浸在庄严的静默和节制的痛苦之中。但没错,在默哀之前我正在看电影,打游戏,但为一个值得哀悼的人落泪,那一刻也是真诚的,比我此前任何一次都真诚。

这两者并非互斥,更不需要市场主体在这一天放弃自己的正常经营活动。娱乐真正削弱的不是人们哀悼的悲伤,而是“全社会很沉痛”这一政治景观。尤其当这是设计出来的时候,在观赏者角度会赞叹自己:“呵,我安排多么到位多么整齐划一”。


而个体的哀悼本来不是景观,它是一场关乎生者如何看待死亡和放下包袱走向前的精神洗礼,以及大型的社会共情,而设计出来的景观从任何意义都会削弱这一反思的绝佳时机。

女朋友还讨论了另一种可能:如果财新和澎湃发起一场哀悼活动,各家群起响应,也是差不多的吧?

可行,但前提是这场活动只能发生在国家确立的哀悼时间进行。真正的私人哀悼是被禁止的,前有空椅子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那一年几位亲朋在海边为他点蜡烛随即被捕,去世那几日中文局域网的蜡烛表情无法发布。

关键不在于哀悼这个动作,而在于“按照要求”。正如李医生这一象征的解释权必须掌握在国家手中,官方抢在清明节前封其为烈士,随即华大姐就怒斥《李文亮法案》,说李医生已经是烈士了云云,显然忧虑其成为一个与官方对立的象征。然而调查组又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结果,在武汉调查一个半月,最后处理的是基层派出所副所长,演戏都很没有诚意。


如果李医生去世当晚,中国多家媒体发出号召为其默哀,首页黑白——那一定发生在平行宇宙,因为纪念一个官方尚未盖棺定论且与官方态度不一致的人物,这是什么意思?

归根结底,哀悼可以有,但必须在规定时间,按规定姿势(有自选动作的不一定加分,但相比没有的,一定更安全),按官方定调,按官方信息,否则就不要想。

但在我有限的记忆中,如此明确将政治目标施加于普遍市场主体,为呈现一场社会表演不惜干扰其运作,近二十年有无先例?若无,说明正在加速左转。

题外话,河南律所刘莹莹律师因为发布武汉人民领取骨灰的文章被律协认定违规,称其煽动对政府不满。

真正该谢罪的人安然无恙高坐堂上,反而去管民间人们哀悼姿势标准不标准,可笑。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