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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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觀察者

金马影评系列:《亲爱的房客》——同志合法化之后的故事?


前言: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去年的金马奖缺少了内地影片的参与,但归功于东南亚影人的支持,参与金马的电影数量或质量并没有下降。可以肯定的是,金马奖的内容也许不会比之前丰富,但在题材和内容上也许会更多元。

因为去年开始第一届“特殊的金马”,所以在台影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于是东南亚的影人补上了空缺。但是今年台湾本土的作品就非常多,我个人认为:可能是因为大陆影人无法参与这项盛事,反而激励了台湾本土影人踊跃创作。

去年入围的新加坡电影 《热带雨》

相比大陆地区成熟的市场、充足的资金和国际资源,台湾由于市场狭小资金有限,只能向内探索,打磨更好的剧本和演技。



第一篇影评是献给今年反而比较少出现的同志题材电影:《亲爱的房客》。另有一部入围金马的同志题材电影是《刻在你心底的名字》。

《亲爱的房客》入围奖项有:

获奖详情 来源自wikipedia

值得一提的是,也许在2018年可能是受到了《谁先爱上他的》激励,我在台湾几乎每个月都能看到一部本土制作的同志电影。但水平参差不齐,大部分作品是有心无力,感觉只是“借用同志题材”的爱情片罢了。

电影《谁先爱上他的》

和上述电影不同的是《亲爱的房客》这部电影,探索的问题非常现实。



剧情简介(剧透警告):

林健一(莫子仪 饰)好心照顾一位患有糖尿病及脚有伤口的的房东周秀玉(陈淑芳 饰),更收养失去爸爸房东的九岁孙儿王悠宇(白润音 饰),在所有人眼里,林健一是个正人君子。但在周秀玉过世之后,他的动机开始受到质疑。悠宇的叔叔立纲(是元介 饰)返国奔丧,发现这栋房子已经过户了给悠宇。立纲怀疑健一谋财害命,报警展开调查,发现越来越多对健一不利的证据。

跟随主角林健一每次被警察/检察官的询问,剧情开始回溯健一和同性伴侣王立维(即 房东周秀玉之子,王立纲的哥哥,王悠宇的爸爸)的过去。影片最后林健一被洗清嫌疑,然而王悠宇也跟随叔叔王立纲离开先前和林健一的居住地基隆。



社会对“同志”的焦虑投射

影片中出现的所有角色,都在得知主角是“同志”以后,产生一定的焦虑投射。而这些焦虑来源于根深蒂固的“偏见”。这也许也是这部电影在探讨“后同志合法化时代”,同志身份面临的问题。

现在台湾地区的同志婚姻已经合法了,但是对于同志的刻板印象和偏见,并没有因此消失。这阻力并不小——要知道在2018年的公投案中(彼时大法官已宣布同志婚姻合法了),仍然有700多万台湾居民选择不希望同志拥有和异性恋群体共用民法婚姻。事实上,只有很少人知道,台湾同志婚姻合法是由大法官释宪而来,如果真的要靠一人一票的公投案做出决策,同志婚姻不可能这么快合法。

回到电影中,不止一幕场景在表现这件事。

当王立纲怀疑林健一企图抢占祖宅后,他带着长期被林健一抚养的侄子去做心理健康检查。门口上贴着宣传标语“防止家暴,防止性侵。”

林健一来到咨询处门口质问他,居然怀疑自己对悠宇做些什么。

王立纲的回答令我记忆深刻——“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到伤害才来啊!”(大意)后面紧接着就是看似好心实则伤人的话“我也不想他在不正常的环境下成长。”

这些话说出来是如此的天经地义,好像是在指控同志群体是无法阻挡任何男性诱惑的——甚至是自己爱人的孩子;同时也反映社会上存在着对“同志群体”和“恋童癖”之间的模糊定义。也好像在放大社会上存在的担忧“同志可以抚养好孩子吗?”其实这道题很简单,现在的同志孩子难道不是异性恋家庭抚养的吗?如果认为同志有问题,那是不是说明异性恋家庭也有问题呢?

《亲爱的房客》剧照

另外,每当我们看到有关“同志婚姻合法化”的争议时,总是可以听到“如果同志合法,之后乱伦,兽交,恋童是不是都慢慢可以了?” 这样的论点。没有多少人会认真地研究这些行为背后都有什么样的不同,但是因为同志群体古往今来都是少数的、被认为是“异化”的,就容易被主流统统丢进“非主流”的人群一概而论。

另外,对于“同志”和“恋童癖”之间的模糊认知也广泛存在,这值得研究,我也怀疑这是否反映了异性恋群体中,有不少人对于“幼女”的幻想投射在了“可批判的同志”中。即,因为自己也对幼女有着莫名的幻想,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同志群体也会对低龄的对象产生兴趣。


当然,电影里不止在这个片段中呈现“社会对同志的焦虑投射”。

林健一是一位钢琴老师,在他工作的单位知道他的同志身份时,他辅导的孩子家长就让其他老师接收了他的辅导工作。

当检察官问林健一:“既然你的爱人死了,你为什么不离开这家人?”林健一回答:“如果我今天是一个女孩子,你还会问我这个问题吗?我的爱人离开了,我继续照顾他的家人有什么问题吗?”(台词都是大意)

警察在盘问林健一时问:“你在抚养小孩子的时候还跟别人约炮吗?”


再回到之前的镜头中:当小孩子王悠宇做完检查以后,他冲出门,林健一紧跟其后一直想让他停下脚步。这时候王悠宇突然回头质问林健一“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实话,你到底有什么问题啊!”口气是愤怒的。但在电影里,是周秀玉不允许林健一对孩子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镜头里,透过莫子仪的表演可以看到他最大的痛苦应该是“不被理解”——无法被任何人,甚至是自己每天照顾的孩子所理解。这分痛苦是无语凝噎的,莫子仪诠释的很到位。



同志仍然是一个拒绝被接受的身份

在林健一和其他角色的互动中,其实对孩子和周秀玉的部分是最难诠释的。我甚至觉得 对周秀玉的诠释会更难一点,“孩子”还有自己爱人托付抚养的责任。但是林健一要如何面对一个不认同自己身份的家长呢?另外,林健一除了照顾的重任外,他还承担了“周秀玉对自己儿子的失望”这份感情。

在我看来,林健一和周的关系越好,就越能提醒周秀玉林健一和自己儿子感情的深厚,而这份感情是不被自己所认同的。这样的感情非常矛盾,一方面必须承认他的关照是无可挑剔的,但承认这件事就间接要面对自己儿子是“同志”的事实。

在周秀玉即将离世前,她静静地看着病床旁的林健一说“你还真的长得挺俊美的,难怪我儿子会爱上你。”短短的这句话,其实透露了很多。

比如周秀玉在离世前终于面对了儿子和房客之间的感情,但仍然是用“自己的方法”去承认这段爱。是因为“房客的俊美吸引了我儿子”,潜意识里,仍然是避而不谈“同性之爱”,也将责任多少地推在“他的俊美”,而非“我儿子对同性有好感”。

《亲爱的房客》剧照

另外,还有个片段很少人会注意到。即,电影一开始王立纲来家里吃饭,林健一给全家人做好菜就默默出门了,当他端菜上桌时,王立纲说“坐下来一起吃吧。”但他选择沉默,周秀玉选择忽视。代表周秀玉在彼时仍然不认为他是家里的一份子,王立纲也可能是出于礼仪才说哪句话。最可悲的是,林健一也认同了这样的身份,自己只是“房客”,而并不是能共进晚餐的“家人”。



女性和孩子,弱势下的更弱者

在这部电影里着墨最深的女性是周秀玉,一位同志的母亲。但还有个角色一直没有出现,只是存在于他人的台词里,就是王悠宇的母亲、王立维的前妻。

在电影后半段,林健一坦诚自己在网上和王立维的前妻有交流,他对她说“你不知道你老公是gay吗?”之后,王立维非常愤怒掐着林健一怒吼“是你害悠宇没有妈妈!”

是吗?是谁害孩子没有妈妈的?我认为是王立维的不坦诚,是同志群体仍然屈服于落后的父权体制。但是要搞清楚,我们批判的对象不是同志,因为同志群体仍然是在这一环中的受害者,源头仍是现代腐朽的父权制和价值观。不过,要强调,这样的同志行为(形婚)无疑是将自己的风险转嫁给更弱者(孩子和名义上的伴侣)是在扩大这个恶性循环。

而且,在王立维地怒吼中也同样表现了“女性”的“次要存在”。在“你害悠宇没有妈妈!”这句话里,自己的形婚对象只是“自己孩子的母亲”,是辅助自己孩子成长的一则元素,一个工具。而且我甚至怀疑,孩子对于他来说,是否同样也是类似于“财产”的存在?

《亲爱的房客》剧照

另外,回到上面提到的检察官询问林健一“为何仍住在爱人的家里。”这个问题上。林健一的回答是“如果我是一个女生,你还会问这样的问题吗?”在这个片段里,电影发出诘问——同样是爱人,为何性别不一样有着截然不同的对待。

但真的一样吗?事实上,如果是女生,似乎除了是“过世者的爱人”之外,还有一个“孩子的母亲”的身份。所以还是与林健一的困境有区别。

在父亲离世以后,孩子的母亲应该也可以成为后补的监护人不是吗?但是在电影里没有探讨这个话题,这样的安排也可以理解。

电影里多次在重申孩子与房子之间的关系,我觉得这似乎也是一个暗号,如今的东方社会,是以孩子作为核心财产建立的家庭价值观。因为孩子,同志才必须和自己不爱的人结婚,因为孩子,才能是孝顺,才能对自己的父母有一个交代。

而久而久之,这样的价值观甚至可以催眠同志自己。孩子成了财产,母亲也只是一个辅助孩子长大的工具了。



电影之外

看这场电影之后,我就接着看了今年金马的最大赢家《消失的情人节》了。难免会对这两部电影进行对比。所以明显就能感觉到《亲爱的房客》其实在制作上并没有多少资金。我甚至怀疑《亲爱的房客》应该是没钱使用斯坦尼康,每一个镜头都再轻微地抖动——没错,是每一个镜头,都有人手掌镜的感觉。

但我个人认为《亲爱的房客》的台词和剧本都是远胜《消失的情人节》的。

电影中多次使用了航拍机,也许是制作中比较大的支出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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