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觀察者
我所經歷的新聞學教育——中國的神學院
前言和第一個part可以省略跳過不看
前言:
很榮幸這次能被邀請參加“言起教育”的活動,在這方面我也有不少表達的欲望,感謝這次契機為我去面對自己成長經歷中的“教育”做了宣洩的動因。
在開始想這個選題的時候,我的腦海裡有很多畫面,從小學到大學都有,但是我覺得還是先從大家最感興趣的來——寫寫在中國學新聞的經歷。(恰逢這位同學@吃茶仔邀請我談談兩岸三地的新聞學異同,我也可借著這個機會 一書感想)
我知道很多人對此感興趣 ,是因為覺得在中國學新聞,那便像在朝鮮學外交那般,簡而言之就是——無用。但事實也並非這麼簡單。
對了,清華的本科新聞學院也取消了。
PART 1:我們學校的新聞學
雖然我不想說自己的畢業院校,但是要寫這個內容就繞不開我的母校,所以我還是稍微透露一點——我說就讀的學校新聞學全國排名在我入學時是前二。
我還記得我一開始進入學校的時候,是特別開心和榮幸的——作為全校分數線最高的專業之一,基本上在各個社團組織都是橫著走,校園組織的篩選機制在我們面前成了笑話——拜託,看看我們來自哪?新聞學院!
新聞學院,四個大字的光輝仿佛像小當家手臂上的“特級廚師”一樣,我們走到哪裡都必須“一不小心”地摘下手臂上的毛巾,露出會發光的“新聞學院”身份,享受眾人的仰視。
在這所學校裡,幾乎所有人都想成為記者,有很多很多同學甚至是因為分數沒達到新聞學的分數線而被“調劑”到其他專業。但是在他們平時,花費比我們更專注的努力去學習新聞知識,他們僅僅需要一些機會罷了,而我卻因為機會太多,而藐視哪些機會。
PART 2:大學教育的失敗——社會失能
到了大二的時候,有個新聞評論圈很有名的記者,叫做曹林。在冬天的某一天寫了一篇“雪夜妄評”發在公眾號,掀起新聞界的軒然大波。在那篇文章裡,他誇讚了所有以新聞學院為名的高校,評判各個高校的新聞學特點,大部分是中性詞和褒義詞,唯有我們學校是三個貶義詞——浮躁、功利、不讀書。
我還記得當時他的這篇文就刷爆了我的微信朋友圈,所有人(非常多都不是新聞學院的)無不在批判他。現在回想起來可以用一個詞形容當時全校師生的行為——雲駡街。
當然,那個時候也是駡街中的主力幹將。
直到我們畢業之際,我們經歷了很多,也看了很多,重要的是學了很多。我們在散夥飯上提出當年的這三個標籤,都同意他曾經說的話 竟是如此中肯。沒錯,我們學校的新聞學教育就是浮躁功利不讀書的。
為什麼?
如果你看過最新一集的Rick & Morty ,那你應該會記得那個幫助Rick分類外星人孩子工作的機器——那一個可以被看做“應試教育”的機器,把所有人分成三六九等,評估每個人的天分把他們分派到不同的崗位中區。
聽起來很美好是嗎?
錯了,教育並不是為了讓人們去工作,教育不是為了人們安定好不讓他們鬧事,教育不是為了鞏固社會的和諧 ,那都是結果並非目的。
教育是為了讓人生活而並非工作,教育讓人們知道我們為何而活,讓我們有勇氣面對困難,有知識和社會進行協商,解決問題,而不是知難而退知道“有人會去幫你做”。
有人說資本主義的教育就是這樣,本質上為了讓底層有一定智商明白“雙贏”在和你一起協商。而封建制度下的教育,其實就是讓你知道如何安分守己,知道造反沒有用。
久而久之,圈養的豬開始笑話野外的狼群。
扯遠了,新聞學教育也是如此。新聞學是為了做記者而誕生的學科嗎?當然不是,那為什麼不叫“記者”學?
恰恰是因為學新聞的同學們瞭解新聞傳播規律,瞭解這個社會的癥結,才適合做記者,而並非“為了做記者”。
大學 和 大專 的區別也正是如此。
大學並不是為了讓你去工作,培養你工作的專業技能。這些都是大專要做的事,現在很多大學生都麻木了,以為生活就是如此地按部就班。
不是的!並不!你可以去做其他事,大學的教育,是告訴你——在這個學科裡還蘊含著什麼樣的道理,什麼樣先進的邏輯,人和人、人和社會,可以借用我們這個學科做些什麼。知識是你的“工具”,用來改造社會,而並非你用來工作賺錢的“傢伙”,傢伙自然存在,那也只是附加價值,而並非它天生的使命。
PART 3:為什麼所新聞學在中國是神學院?
扯了半天有的沒的,雖然都是我想說的話,但好像都沒扯到標題上。
我記得我大三的時候,我們學院有個臺灣師弟在臺灣的中國時報實習,那時候他在立法院採訪的時候,竟然一同參與了立法院的抗議,將水球丟向民進黨議員。後來被細心的民進黨議員逮住了,拿著個做了好幾天新聞。
我憤怒也悲哀,憤怒的是這個學弟竟然做出如此違背新聞倫理的事,而且背著我們學校的名號,將來回到臺灣的業界估計要被恥笑了。
悲哀的是,天啊,他沒有學好新聞學嗎?他在學校那麼久學了什麼啊?
對啊!新聞學到底在學什麼啊?
實話實說,新聞學就是在大學四年裡,仔細地在你心理灌溉出一片名為“新聞理想”的園地。那片園地將在你畢業後發展地如此茂盛,以至於任何社會上的苦難和痛苦,都足以牽動著你的神經。
沒錯,新聞學學的就是一種精神。
為什麼?
不怕告訴你,在我們學校,其實有“兩個新聞學院”。一個就是我就讀的“新聞學院”,另一個名為“電視學院”,就在我們邊上。名字上聽起來好像電視學院主攻電視新聞、電視節目?實際上我們兩個學院學的內容大同小異,但是本質上卻天差地別。
電視學院的老師普遍紅專,在四年裡不斷地灌輸著“為黨做喉舌”、“黨媒姓黨”的宗旨。而新聞學院卻在四年裡如我所說,一直教授地是新聞工作者如何應該發現生活中的矛盾、尋找社會的不公,將其努力記錄,不計任何代價地、用盡全身力氣去發聲。
我覺得這個是學校雞賊的地方:如果只有電視學院,那教授的必不可能是真正的新聞。如果只是新聞學院,那必不可能在這片土地上活下去。
我至今還記得,老師們在課堂上振聾發聵地呼喊,要為人民!
我記得老師幾乎沒結課都會說道“我誓死捍衛你反對我的權利!”
這句話對我來說,每次想起,在心裡都會被深深刺痛。
我們的老師來自六四,我們的老師來自底層,他們見過苦難,但他們毫不畏懼告訴我們,我們應該承擔這份苦難,這是社會賜予我們天然的使命,我們的前輩在天上看著我們,我們應該感到驕傲。
聽起來很好笑吧?新聞學院居然學的是精神。
是的,誰不會寫文章?我相信能在Matters看到我這篇文章的人,都是有表達欲望的,既然如此,誰不能做新聞呢?但是我相信,只有真正經歷了四年“神學院”的灌溉和洗禮,才能扛得住中國大陸的壓力和目光。才能體會“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拿分精神所在。
我還記得有位老師在課堂上透露心聲“你們可以承擔不住那份壓力,你們可以轉行去做別的,我仍然希望你們快樂,因為我至少知道你們知道是非對錯。但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樣的崩潰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新聞學並沒有教授我們具體的內容,它傳授給我們的是一份信仰,而這份信仰甚至在社會上非常脆弱,但因著這份信仰,我們、以及我們的先輩們才能頂著反對和強權 大聲說話。
沒錯,畢業後,的確很少人繼續從事新聞行業了。但是我依然能在心底裡記得他們的眼睛,我在朋友圈依然能看到他們時刻保持著憤怒。
“不要忘記憤怒!”老師也曾對我們這麼說過。
PART 4:社會給我的教育
來台灣以後,我重新讀,台灣的新聞學教科書。很多內容推翻了我在大陸上學時的理解。
比如“新聞專業主義”,在台灣90年代編撰的課本中,就曾經對新聞專業主義表示不屑,但在大陸卻是把新聞專業主義看得很重的。我在讀這本書的時候也感到疑惑,為什麼新聞專業主義還不對了呢?
後來隨著“包麗案”“鮑毓明案”的發聲,我終於知道,對於發聲者提要求是一件多麼可笑而又殘酷的事。
這卻又和我上學的內容不一致了,但我的新聞理想不曾變化,也是它一步步領導我走到這裡,而我並不覺得這是退步。
當我在學校的時候,我以自己的直覺作為 評判新聞的標準。當我學習一定知識以後,我用我的知識冷血地評判社會上的對與錯,冷冷地看著他們說“這是錯的,雖然他很可憐”;當我畢業幾年後,我才領悟“初心”之意,我更可以從“社會”這塊大餅中看到更多的內容,更能去體會 人民的悲歡離合 和最原始的痛苦無力,我必須要經歷這一切,才能利用我的專業知識去調查真相,卻不會用冷酷的事實否定那些沉甸甸的、火熱的人民呐喊。
新聞並不完全是理性的,它的呈現方式需要理性,但是它的內裡必須是火熱的。
P.S:一點其他的
哦,其實我們學校還有個有名的專業——播音學院。
有個價值觀與我相似的師哥曾經對我說“那就是個肉喇叭。”播音學院的就業率是最高的,因為我們學校穩定向央視輸送人才——它們有需求,我們有生源。
我認識的一位元播音愛國同學還曾取笑過我“我已經從業一年,獲獎一次了,你呢?”
哎,被播音學院嘲笑新聞專業可真的是神奇。不過的確,我就讀到就業,都沒獲獎過,實在對不起新聞學院,給它丟臉了。
P.P.S:預告&私貨
我覺得這內容我可以再寫很多,短時間內寫不完啊!
先預告下 我至少會寫:
1.我在上海的中小學受教育經歷
2.我在大學學到得東西
最後的最後打個小廣告
我和我的朋友上個月也在podcast 討論過這個話題。但是我說的大部分內容已經在本文說了大半了,真的比較好奇的可以來聽聽:
Spotify請戳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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