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鐸印字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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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m-vindos à Imprensa Petri Lipińskiego. 未印得書,唯有印字。妄言兩句,思索的事。

寫在開篇之際

(编辑过)

今年頭返工時,偶然在圖書館翻到1997年1月的舊報紙。《大公報》一篇社論吸引了我,是攻擊李登輝兩岸政策的。真精彩啊!同今日簡直判若兩報。後來因不同的際遇,將七十年代以來台海兩邊和港澳雙城的大事梳理了一次,才明白「建設民主中國」曾經並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 。我們的前人曾經相信自己能夠參與一個共同體的命運,從而主宰自己的命運。不管是在區域中和域外哪一座城市,都有一群堅信自己能夠改變一點什麼的人,並且在不同的——甚至是作為對手的——位置給彼此予信心和價值。他們的熱血今天也許仍在,他們的努力也絕非不留痕跡。然而我們今天見到的東西卻絕非我們的理想,恐怕也大出他們的意料。

熟悉我的朋友大概會想起,已經很久沒見過我了。曾經的臉書重度用戶會時不常在狀態中打出一段長文,然後有時有人會讀,有時大家都「太長不看」。自從19年工作又辭職以後,我確實一直在蟄伏。臉書賬號停用了很久,知乎賬號註銷,微信朋友圈的入口也關了。至於微博和豆瓣,我本來也不用。這期間,除了讀一讀《端》的報道和個別友人的評論,基本同香港與內地的熱點都保持距離,幾乎都跟不上趟了。不過我也沒有閒著。書讀得不多,但也有一些。更多的時間裡是在現實世界中浮浮沉沉,或者是檢視自己的內心——或者這只是「拒絕起床」的婉轉說法罷。

但這三年是有得著的,這我自己知道。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現在明白了;以前看不懂的書,突然就懂了,很多東西幾乎是一瞬間就變得鮮活起來。如果說有什麼原因,大概是從象牙塔裡走出來(雖然還是在象牙塔工作了很久,而且會繼續),知道這個世界不只是一些理論的展開和拉扯,而能感受事情發生的真實語境,譬如情感,譬如慾望和需要,譬如有限的能力,還有這些元素之間的不停糾纏。可以說,過去是一個沒有讀法律,卻陷在法律腦筋裡的人,而現在也許更像自己想要做的「歷史學者」應有的樣子。

開始碼字,其實也說了四五年了。為什麼選擇今天開篇,相信懂的人都懂。我已讀的資料並不多,很難完整論述那段歷史。不過在一個民革主席幾年前還是文革中坐牢的于右任女婿,國民黨在仍是工業城市的香港勞工界佔半壁江山,台港資本(不少都是原本的滬上江浙財團)又大舉進入內地設廠的世界裡,那些關於「改革」和「自由」的新思潮不能被簡單視為知識分子的空談。更何況,文革之後「民主」喊得震天響,聲音主要並不來自民間,而是來自《人民日報》。也不要認為那些話僅僅是欺騙——或許是,但至少看起來未必。至少人民代表大會直選在七八十年代之間實實在在的從鄉鎮級上升到了縣級(之後就再也沒提高過了)。那時的台灣不也剛剛走上了民主化的道路嗎?在兩岸之間的香港本來就是輿論的交叉點,那時又是某些重要勢力的根據地。在交界處最自由的地方,言說的確有機會迸發出最強大的力量。

我說這些,並不是想為什麼人開脫。那個過去對今天的我們的確是個異邦,以至於我——來自中國大陸——看到一點吉光片羽,都仍然感到非常驚奇。如果時代的精神看起來是向民主開放而變革,不同的區域在這一點上越走越近,相信改變的可能就絕非如後見之明般一廂情願,而是有依據的信念。從北京到香港,再到台北,那些人在那時都是實實在在的「中國人」——如果做一個共同體的成員,就意味著參與這個共同體的命運。有人背叛了他們,廣場的槍聲打醒了他們的夢,但這不是他們的錯。他們只是在看到的可能性之內,順著自己無比正當而高貴的欲念而行。至於這些年關於身份的爭拗,都是後話了。

那個時代是何時終結的?我相信不是1989,可能也不是1997(否則也不會有開頭提及的那篇《大公報》社論罷),但也不確定。在今天這一個共同體的可能性已成幻夢,而另一個尚在試圖長成,卻還面對未知命運的時刻,我不打算做為故國招魂的法師。一個多月前,我對腳下城市的未來還悲觀得要死,但情勢變得總是很快。這一刻,我比那時要樂觀的多,但更深知一個道理:機會也許隨時而轉,但看似一切向好時世界可能崩塌,感覺長夜漫漫卻可能已在黎明之前。因此,即使是糟糕的時候,我仍然可以合理的相信,某些言說和行動的介入有機會帶來改變。至於效果如何,則屬於歷史,或者更準確地說,屬於天主。

我是一個相信那種「古代人的自由」的人,還混了一點中學中文 老師教落那一點橫渠先生的精神。如果只有參與公共事務才算是自由,這要求是很高的,因為這樣人不僅要看著自己一點私事,或者顧念家人朋友,還要關心其他人,乃至所有人共同的事。但說「相信」的時候,我並不覺得這是一種外在於自己的道德規範。相反,倒是如孟子之答公都子,人人皆有此四心,甚至如我所信仰的一般,是人(包括我)被召喚的,自然的欲念。這應該是三十多年前作為那些人行動之源的精神,是那種立足今日,而試圖一道闖出未來的同胞愛。我終於下定決心開始寫點什麼的根本原因也正在此:只有開始公共的言說,我的想法才能對我們共同的未來有意義。

不久之後,我自己的人生也會有很多變化。香港身份證會多印幾個字,也即將開始做一份讓自己也擔憂會不會失去自我的工作(當然是希望學會如何在史料的海洋中撲騰,但如果實在違心,也只有身份證印多了字以後再離開罷)。在波濤中,但願這片自留地能成為安定自己的錨。我會寫各種各樣的內容,從歷史往事,讀到的書,對時事的觀點到飲飲食食,應當無所不包。但我希望寫出的東西,都是獨到的,值得特別關注或者能引出另一角度思考的內容,而不是在眾聲喧嘩中增添一個播放雜音的喇叭:如果寫歷史,應當是相信那個故事在當下仍能帶來啟發;即使是談飲食,但願也能讓大家感受所處世界的愛和她的物產。我會盡可能維持每週至少更新一篇的節奏,但如果沒什麼想說,也絕不濫竽充數。既然是為表達而寫,目前也還能養活自己,自然是暫不打算搞收費訂閱制(將來可能先對飲食內容搞起來吧,如果大家信得過我的舌頭)。另外,為了達到最大範圍的迴響,我會在切實可行的範圍內,在Matters和微信公眾號上同步更新內容。不消說,後者可能有些自我審查,但紅線是不影響我寫作該文的目的。

希望未來的道路,我們能一起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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