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义的认识论基础

2012年5月28日的〈三联生活周刊〉(第21期/总684）封面故事是“一种思想和错位的时代--胡适与自由主义”，洋洋洒洒，近60页的篇幅回顾了胡适一生为自由主义传播所做的努力和贡献。最后一篇文章主笔李伟采访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所长黄克武先生，篇末提到自由主义在中国生根的文化障碍，黄先生这样说道：“我们引介自由主义最难触碰到的，最难引进中国文化土壤的，就是它背后的认识论。这是一种相对主义的哲学，即真理不是那么清楚，你可能对，我可能错，经过我们合理的讨论，我们可能会找到一个比较合理的路径，但也并非一定就是正确的。民主政治之所以采取制度的制衡，有其背后的认识论基础，认为在人文世界中不会有一个像科学一样精确的答案。这个认识论的基础，在自由主义引进时是不被强调的。其实胡适讲容忍也是这个意思，也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后来也讲到中国传统中“善未易明，理未易察”的概念，但是没有上升到理论层次来思考。我想这种对于自由主义背后的哲学认识论的移植所引发的问题，需要更清楚地认识。”

我从来没有从认识论的角度看自由主义，黄先生的这个说法倒是给我不少启发。另外，考虑到自己最近教学过程中涉及到的不确定性问题，也许有认识论的哲学背景。Myerson的著名“鸽子博弈”显示不确定性在有些情况下会增进博弈双方的效用。Cheap Talk中有学者也证明不确定性的引入会使得双方可以更有效地沟通。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主要通过语言，但我们日常使用的语言有相当一部分是模糊的，这种基于模糊语言的不确定性也是很有必要的。经济学家，语言学家在这方面都有过研究。男女心怀恋慕，往往也不会直接地表达爱意，而是各种迂回，各种暗示，双方进退之际的躲闪，含蓄，似乎后来成为彼此最好的回忆。学生考试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往往会乱写一通而不会交白卷，背后也是不确定性在起作用。还有我不甚理解的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和海森堡测不准原理，等等。加州理工大学的Leonard Mlodinow写过一本书〈The drunkard's Walk: How Randomness Rules Our Lives>, 等看完了再写体会吧。

2012-06-26

突然想起《十二怒汉》这部电影。Henry Fonda演的那个8号陪审员开始投反对票，并非他觉得嫌疑犯无罪，他只是觉得事关人命，不得不慎重，所以希望大家讨论讨论。前面的法庭辩论看似充分，嫌疑犯有所有的动机犯罪，人证物证俱全，所以其他陪审员毫不犹豫地认定他有罪。只有8号有那么一丝的不确定，而后来的故事展现正是8号的这一点不确定慢慢改写了嫌疑犯的命运。最后12个人全票通过，认定嫌疑犯无罪。这个结果跟开始最初的一轮投票，简直是天壤之别。为什么会这样呢？影片的精彩之处就在于此，条分缕析了每个人的性格及其每一轮投票的心理因素，特别是每个人立场的转变，惊心动魄，戏剧极具张力。初始的一点点不确定性所诱发的后果，大到我们无法想象，如同Myerson经典教科书里的例子。（Myerson, 1991, P.177-181) "This example illustrates the fact that small initial doubts may have a major impact on rational players' behavior in multistage games."

2012-07-19

2013年两会期间，在3月2日的政协十二届一次会议新闻发布会上，全国政协委员、政协新任新闻发言人吕新华表示，内地奶粉99%是安全的。到了3月3日两会现场，对于“你对中国国产奶粉有信心吗”的追问，全国政协委员、CCTV主持人崔永元直截了当地说：“当然没信心啦。”记者问：“不是说中国内地奶粉99%是合格的吗？”小崔说：“我哪知道1%在哪里呀？” 小崔当然是在调侃，没有人真的相信内地奶粉99%是合格的。不过，就算是真的，1%的不确定性足以改变人们的心理预期和消费模式。只要不是100%合格，消费者就无法重建对内地奶粉的信心。另一方面，一件本来应该是以不确定姿态出现的事件，由于当事人的愚蠢而变成了一件被操纵的可预知的事件，极大地改变了消费者的感受。那就是央视“315晚会”的闹剧：“大概八点二十分发”。

加州理工大学的Leonard Mlodinow今年又出了本新书，继续讨论不确定性/潜意识对人的行为的影响。正在看他的上一本书《The Drunkard's Walk》，这下有得忙了。下面是6月2日《东方早报 上海书评》上万维钢写的评论文章。

2013-06-03

《人物》2013年1月刊出了对柴静和刘瑜的专访，其中有一句话“所谓自由，就是对何所谓正确不那么确定的精神”。以此呼应上面关于自由主义的认识论基础的讨论。

2013-06-04

关于电影里的“uncertainty”，有印象的除了《十二怒汉》外，还有《罗拉快跑》，《盲目的机遇》（基斯洛夫斯基），以及《德黑兰43》（安德烈在飞机上跟玛莉阐述的偶然性）。当然，硬扯关系的话，还有《罗生门》。

2013-11-10

刚评过新加坡国立大学付强教授的一篇论文，讨论R&D contests里评价标准不确定对企业研发投入以及社会福利的影响。简单说，不确定有可能是改善社会福利的。比如，政府采购某项技术，如果质量评估有噪音，那么可以证明，政府的剩余以及社会福利，在某些情况下是可以增加的。

2013-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