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ck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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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乐迪斯科》评论(1)——一款后社会主义游戏

新人第一次发帖。我搜索了一下,站内好像还没有人发过《极乐迪斯科》相关的内容,所以这篇文章不管我实际上写得有多烂,暂时都可以无耻地自称写得最好了。希望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自己对这款游戏和这篇文章的观点。强烈推荐还没有玩过游戏的人先去玩一遍:这不仅是我玩过最好的游戏,也是很多资深游戏媒体和评出来的最佳RPG,更收割了许多权威的游戏奖项。


*下文含有对于游戏《极乐迪斯科》的剧透。

*下文含有对于游戏《极乐迪斯科》的剧透。

*下文含有对于游戏《极乐迪斯科》的剧透。






《极乐迪斯科》这款游戏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点,也许是其创作者的后社会主义国家背景。国内很多评论里面会把这件事一笔带过:作者是爱沙尼亚人,看到了爱沙尼亚在苏联解体后有多惨,从而做这款游戏怀念苏联,宣扬马列主义……这样的理解好像太过于想当然了,而且在游戏本身中是找不到多少依据的。虽然Robert Kurvitz本人和他的团队是左派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左派不等于马列主义者。他们在TGA 2019的获奖感言中说要感谢马克思和恩格斯给他们的政治教育,但也说要感谢Viktor Tsoi, 一个八十年代苏联摇滚乐队的主唱,也是一个经常与戈尔巴乔夫的自由化改革联系在一起的形象。我想真正的马列主义者是绝不可能感谢这种人的。

没错,他是韩裔,和Kim一样

所以他们对于马列主义的态度是什么呢?我认为可以引用齐泽克回答这个问题时每次都会说的一句话:“20世纪已经结束了。”这句话看上去好像是顾左右而言他,好像并没有给出一个鲜明的态度,然而这就是他的态度:20世纪已经结束了。马列主义失败了。尽管他同意许多托派对于斯大林的批判,但他并不认为马列主义是碰巧因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失败了,而是因为苏联体制的僵化导致其无法适应随晚期资本主义而发展出来的新的生产方式与生产关系。虽然这个僵化确实是斯大林主义的遗产,但斯大林模式又是在列宁的新经济政策中就可以找到踪影的。

总而言之,我们现在不得不面对的是当今后社会主义国家的现实。而这个现实最为明显的特征,首先当然是全球资本主义下国际资本的剥削,其次就是“没有代替方案”。现状很糟糕,持续下去可能会导致全人类的灭绝;但是,自从马佐夫主义失败之后,左派不能提出一套完整而崭新的关于后资本主义的生活的理论,从而只剩下被齐泽克称为“延缓的腐烂”的左翼自由派。然而,你可以发现,在后社会主义国家中,你甚至连选择这种“延缓的腐烂”的权利都没有。你所在的马丁内斯是这个叫瑞瓦肖的后社会主义国家中存在的各种对立最为明显的地方。国际资本先是用飞机大炮把它夷为平地,后来又想要投资重建它,最后因为市场波动而只留下了一大堆未完成的计划以及废墟(另一种理论认为这是因为“灰质”的源头就在马丁内斯,但我认为这并不冲突,我会在下一篇中解释)。

某YouTube评论:Zizek is so left, even his face stopped supporting the right side.

然而,马丁内斯真正的掌权者是码头工人的工会。讽刺的是,工会在马丁内斯的存在虽然是革命的遗产,但在任何意义上都不是对于国际资本的挑战,甚至有一句对话中还提到:国际资本把他们放在那里不管,只是想像观察鸟笼中的鸟一样观察这种奇特的景观。他们自称是社会民主主义组织,然而却是没有阶级意识的。他们在所有方面都与黑帮无异:贩卖毒品,有一群“维护秩序”的打手,还有一个极度腐败的老板。在前几次罢工中争取到了更高的工资和养老金后,工会老板又在新一次的罢工中提出了“所有码头工人加入董事会”这样不切实际,不符合社会民主主义也不可能实现的要求,目的可能仅仅是为了给他自己争取更多的贿赂。工会象征着后社会主义国家中存在的腐化的党组织,与种族主义者,性别歧视者,投机分子同流合污的黑帮。

“社会民主主义工会”无药可救,那么自由派呢?自由派已经当权了!野松公司的代表乔伊斯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自由派是瑞瓦肖公社与国际同盟的血腥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大多数。他们在战争末期出来签订了投降协议,把瑞瓦肖变成了没有任何一个政府负责的“控制区”,几乎把瑞瓦肖所有的资产都卖给了国际资本。在瑞瓦肖存在的最接近于国家机器的机构,就是你扮演的主角所代表的RCM,但其仍然需要向由国际资本组成的卫道国际汇报。当你对自由派的所作所为表示愤怒后,乔伊斯问你:“如果是你,你会做什么不同的事情吗?”有共产主义倾向的你像一个优秀的斯大林主义者一样回答:“他们没有杀够人!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杀掉4亿人!”然而你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即使杀够4亿人,革命依然会失败,不会有任何改变。

有人认为真正凶手的逃兵,作为一个马列主义者,其实是一个正面角色,只是因为西方玩家被自由主义洗脑才觉得他疯疯癫癫。对不起,马列主义者听了他说的话也不可能同意。逃兵在国际同盟发动空袭之前就知道:革命失败了。所以他逃离了岗位。在空袭的第二天,他返回小岛上的防空炮塔中,他写了一篇自我批评,然后“回到了岗位”,假装这个岗位还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齐泽克在一篇讨论列宁的遗产的文章中提到过拉康所说的“对于毫无希望的事业的自恋”,也就是那些表面忠诚但实际上迫不及待地等待革命失败,从而可以让他们瞻仰和叹息的人的心态。如果逃兵真的忠于革命,他应该去死。“革命会吃掉她自己的孩子”,真正的革命者对此是有准备的。

当然,他当年20岁都不到,害怕战死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在国际资本的追杀下,他为了保命四处逃窜。为了正当化自己的存在,他用自己对马列主义的“信仰”来建立对于所有其他人的道德优越性。除了他之外,所有活着的人都是叛徒。他拿着自己的军用狙击枪,每天都审视着马丁内斯,见到他不喜欢的人就一枪射死。当主角夸他不投降的行为十分高尚时,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动机是阶级,而“高尚”只是资产阶级的谎言而已。但后来他终于承认自己射杀雇佣兵是因为对他的性嫉妒,而革命的物质基础已经消失了,也就是说他射死再多人也没用。(逃兵的台词中提到自己的射杀行动可以被说是成一种批判,结合起来可以推测作者想要传达的信息:当下的马列主义者甚至不相信自己写的批判。)而且,正是他毫无意义的杀戮导致了雇佣兵和工会之间的冲突,以及许多不必要的死亡。

逃兵最关心的,是一直穿着皇家卫队制服的René。他说自己看他最不爽,最想杀的就是他;然而,直到René自然死亡,逃兵都没有扣动扳机。René和逃兵不过是一体两面罢了,都是借着过去的意识形态来进行角色扮演,好让自己面对的惨淡现实显得更容易接受;而逃兵的自我认同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是依赖于René的,好像只要René没死,革命就没有结束,他这个“革命军战士”的存在也就还有意义。

新世界的希望不存在于现存的意识形态或政治组织里,尤其不存在于后社会主义国家现存的意识形态或政治组织里——这是作者想传达的第一条信息,也是全球资本主义秩序下所有左派都应该有的觉悟。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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