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恙Wuyang
无恙Wuyang

周六不喝伏特加的时候,习惯性偏头痛。

海鲜饭

自从常去的书店关门后,去巨鹿路的理由就又少了一个。不过,我还是习惯性地逛到了这里。

在富民路与巨鹿路交叉的路口,有家名叫 Host 的店。这是一栋老房子,墙面陈旧得可见红砖,在任其经历岁月打磨的风格里,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古旧感。在临街一楼或二楼,开一支香槟,懒洋洋地坐上半天,看着阳光透过交织的树梢留在街道的斑驳间褪去,是周末消遣时间的好选择。

我在等人,上次见她已经是两年前了。那时我辞职,以间隔年的名义在国内转悠了小半年之后,决定去上海工作,临行前,抱着好奇去了她所在的小城。城市很小,一天从早到晚,兜兜转转地就逛遍了。睡了个懒觉醒来的第二天,已是临近中午,她发消息给我说,爸妈不在家,天气也不好,就中午下厨,在她家吃饭。

那年她开始学着自己做饭,照着菜谱捣鼓起了锅碗瓢盆,虽然成品率不高,但次次模样尚可,总能让人怀着蓬勃地欲望尝一口,即使被外表所骗也依旧期待下一次。

我到她家已是临近下午两点,下着雨的天,让刚进门的我有些狼狈。她取了拖鞋让我穿上,领着我去了洗手间,给我毛巾电吹风,便去了厨房。待我吹干了头发出来,满屋子飘着的是青口、虾、扇贝、墨鱼以及鸡肉在高温下烹出的香味。

「我们今天是要吃海鲜饭?」我走到厨房,看着她翻动着锅里的食材,在呲呲的声响里,问道。案板上还摆着切好的胡萝卜、洋葱、大蒜,番茄酱、藏红花和高汤也准备在了一旁。

「是呀,爸爸昨天去海鲜市场买了青口还蛮新鲜的,正好家里也有我上次从网上买回的藏红花和西班牙米,觉得刚好可以做海鲜饭吃。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哦,」她笑着回身望向我:「就算不好吃,也要吃完!」

等她倒入米,加入高汤大火煮开,然后焖上五分钟我们就端着这一口大平底锅去了客厅。如果说现在回想起来,那顿饭有什么美中不足,就是少了一支红酒。

待瓶内的酒过半,她才姗姗地到了店里。「等久了吧?」这是她落座的第一句话。她还是一点没变,浑身青春洋溢的样子,二十三岁的身躯里存储了亟待勃发的荷尔蒙。略带粉色线条的菱格纹短裙,白色的外套,脚上是鞋跟极高的皮鞋,左耳上是挂着蝴蝶结饰物的耳环,看这一身装扮,想起她穿着围裙的样子就显得尤其可爱。

我将菜单递给了她:「看看,想喝什么,或者,跟我一起把这瓶酒喝完?」

她摇了摇头,接过菜单:「我们最近管得很严格,不让喝酒。」

我是因为之前的一份工作认识她的,那会儿我还是个挂名的节目制作人,需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出镜,录几期节目样片,朋友便将她的照片连同电话给了我。恰好,肤浅的只看脸蛋的我就这样相中了她。片场,我是最好说话的家伙,她自然就跟我比较亲近,常常玩在一起,节目录完也时常会约着一起喝杯东西。那时她常说要签约经纪公司,成为艺人,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节目的末尾,饰演的角色也有台词。之后,我因为工作奔赴北京的前几天,听说她来到了上海,于是趁着休假,我便选择回来看她一眼。

「公司管得这么严格?」

「对呀,今天我迟到就是因为公司安排的排练完了之后又加练半小时。最近不让喝酒,不让乱吃东西,每天都安排了很多练习,唱歌、跳舞,好多好多,好累。」

「怪不得,昨晚兴冲冲地要我带你出去吃吃喝喝。」

「对呀,我来上海半年了,都没出去玩过,听说你要回来,我就明天请假了呢。」

见她满脸喜悦的样子,我抿了一口酒,就继续埋头在电脑面前,赶稿子。她点了一杯带奶盖的饮料就继续玩起了手机。两个小时,我们没有对话,各自顾着自己。

「饿了,点些吃的吧?」我伸了个懒腰,终于忙完了手边的活。

「这家店有什么好吃的嘛?」她用一种略带撒娇的口吻问我。

「海鲜饭,墨鱼汁海鲜饭,油封鸭……」我像说相声似的念着菜单。

「哼,我来」她一把从我手中抢过了菜单:「要点好看的,拍照才美。」

「你是自己吃,还是喂相机吃啊?」

她白了我一眼:「龙虾海鲜饭吧?墨鱼海鲜饭,黑乎乎的,不好看。」

「成。」

菜上了,天色也暗了,服务员传菜的同时也在桌上摆上了白色的烛灯,灯光闪烁模仿摇曳的烛光。灯光的那头,只见她毫不犹豫地将半只龙虾移到了自己的盘子中,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陌生人前那些淑女模样不见了踪影。

自从我认识她以来,两人出去吃饭,她总是另外一番模样,兴奋得像个孩子,撒娇般粘着我,说话声音也发嗲,当我说话的时候则瞪着大眼睛,望向我。弄得我常常说完几句话之后,总要问上一句:「不懂?」她则是点点头再摇头。

「你现在还自己做饭吗?」我望着满桌的餐食,想起了那天最后剩下的半锅海鲜饭,以及就像两只被去壳的青口,软烂地摊在沙发上的两人,黏腻咸湿。

「还做呀,我还自己录下来了呢。想着自己做个小美食节目。」

「小厨娘,要不要明天做给我吃?」

「才不要,明天休息,不想自己做,就想摊在家里叫外卖。」

海鲜饭的米粒有些硬,这种米我从来不是很适应,颗粒饱满湿润但总是让我觉得像是在吃夹生米。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倒也下饭,不一会儿就到了甜品。尤其是尝到熔岩巧克力上面还有跳跳糖时,她几乎要叫起来,一个劲点头说好吃:「喂喂喂!是跳跳跳欸!哇哦。」

饭后,我们沿着人行道没有目的地走,我拿着包,她雀跃着在我身边前后左右,围着我边转边说着来上海以后的开心事。不知道过了几条街,她的开心事说完,话题也不再欢快,她开始讲着自己这半年来的委屈和偷偷落泪的日子,一直到电影院前,我们停下了脚步。

黑暗里,迎着大银幕的光,我两仿佛是山洞里的原始人,握着手,她的头倚在我的肩上,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孕育发酵开来。当画面上出现一个剪影的吻之后,我眼前仿佛被什么挡住,嘴巴被柔软撬开,湿润温热的味道传到舌尖,是搭配海鲜饭的那支红酒的余味,还有些单宁停留,涩口。

「你说,外卖点啥呢?」

我被这样一个问句从睡醒后的失神中拉了回来,躺在床上的我,看着窗帘被风吹动,中午的阳光跟着窗帘的摆动,在房间里起起落落。

「要不,蛋包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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