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fwhy
Nafwhy

形同虚社社员,克莱登大学哲学荣誉博士

灰尘(一)

今天是2020年1月28日,我都忘记了是年初几,看了下才知道是年初四。


事实上,对过年的感觉,似乎在小学时会感受到一点兴奋,倒也不是那种上学时候和朋友一起打篮球的开心,只是觉得有一种千篇一律中的特殊性。我们家不放烟花,但是老房子一开正门,可以放眼屋外,大概到了傍晚六点七点左右,烟花错落的散布在天际。还记得那时候太公还在世,当爷爷奶奶给我了压岁钱,而我会说一些新年的祝福给爷爷奶奶。我也忘了那时候有多少,但其实也不在乎,大多数都给了父母。我太公佝偻着身子,但眼睛和嘴上总是笑嘻嘻的,他也掏出一张粉色的钞票来,父母总会让我推辞,我也发自内心地觉得爷爷奶奶太公的钱都是来之不易,常常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爷爷奶奶还有太公脸上幸福的笑容,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收下祝福。


记得有一年,似乎是太公在一个地方帮人家看门,大概一晚上只有5块。当时也该有七十多岁。中年人总会用他们在城里听的新知来影响一辈子生在农村的老人,我不是觉得内容上不对,只是觉得改变一些人的观念不应该用断言句。


太公是在12年12月走的,我当时初中。我只记得那时候正要考高中提前批的考试,是在初二的中下旬。而且是在考试前的一周似乎。


印象里第一次去吃素酒,我们那里喜欢叫吃豆腐,是去我妈妈的外公的素酒。这些老人与我,似乎交集很小,小到只有这样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酒席。那是在华台村,离我们那个村不远。我有一个表姐,而她也有一个表姐。我们都差三岁,所以只要以前一个人上初中,另一个人就上高中,在一个上大学,然后一想,大学有四年,好像就不是这样和谐的等差啦。但是,我小时候没有和他们一起玩耍,所以彼此只是literal的亲戚。那天就在Z家的旧屋,这间屋子在我印象里是比较老的,以前Z的父亲养过猪。有一次,还在那里数过小猪,好像一窝有十几只。但是听到的,总是觉得养猪是一件又脏又累的活,而且总是会遭遇价钱便宜的事,据说有时候市场上猪肉涨价,这样的散户猪农也收获不了利。我没有去了解这其中的原因,但大概是猪农和卖猪肉的中间还有一个中间商。那一次吃豆腐,我们几个小孩好像在一起,我忘了还有谁,我,X,Z,也就是这两个比我大的姐姐。我记得我们在打牌,小的时候,我喜欢用右手拿牌(后来改了),但这无所谓,似乎让我现在还记得的是当时我想先把大的王牌出了,再让自己的小牌走,然后其他人就开始讥笑。也就是那时候我就开始哭起来了,我把牌丢了,跑到灵床旁,似乎我妈在边上坐着守灵,眼眶也红红的。但那时候,我却不晓得他们在为一个过世的人哭,而我被活着的人气哭。


(三月十日续上文)


然后,我就在他们那里瞎逛,另一间屋子,挂满了关于地狱场景的画像,这可能是小时候的噩梦。因为我同理心比较强,一般别人做的事,我都会试图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想,可是那都是酷刑——有带着脚镣手铐上刀山的,有被两块铁板压死的,还有截肢,火烤……难以设想,为什么会有人在脑海里想到这样的东西呢?难道这位外太公也要去那里吗?为什么不挂天堂的景象呢?我忘了那一天,我在哪里睡着,不过一切都变化了,死亡已经被我凝视过了。


第二次,却又有点不一样,是我的太太公,似乎活到了九十几岁,那时的我依旧很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记得那时是春夏季。


第三次,是我的一个太公或者是阿太(或者也可以叫太太),是阿太先走的,但是我忘了我参加了哪一个的葬礼。他们似乎差的不是很远,可能只有几个月。祖辈的关系也十分奇怪。我自己家的太公,据说和阿太先生了我的奶奶,那个时候是包办婚姻,一解放,这一纸婚约作废,阿太和那位含山附近(杨官桥)的太公结婚,生下我奶奶的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而且他们的小儿子其实就比我父母大了没多少,而且他的小儿子比我小一岁,但是相当于辈分比我长一辈。那回吃豆腐比较有意思,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我奶奶的那一边人相对要乐观一些。总之,吃完了酒席,还有唱戏的,有一个济公唱了一段,后来似乎还有和尚,不过有点模糊了。只记得那天早上出殡,我们全部人都在门前,大概有四五十个。我撑着红色的伞,走在前头,手里拿着手电筒,因为我是曾孙,但也不知道为啥,这就是规矩吧。


那天似乎是下着雨的。


自己家中的老太公,原先老家还没重新造房子的时候,有两幢房子,一幢老一点,另一幢新一点。太公一直住在老房子,以前父母回乡下的时候,爷爷奶奶也在老点的房子住。太公在我最小的印象里,是小的时候,教我,蚊子咬了,把包用指甲掐一掐,这样就不痒了。我当时觉得很有效。那幢老房子,我已经记不得楼上了。但也很奇特,我们进去,是前面的门堂,然后后面是厨房,但是在这个门堂边上,有一个圆拱形的门洞,边上是另一间屋子,一般只是储存东西之类的。厨房既有后来的煤气灶,电饭煲之类的,还有个我最喜欢的灶。我喜欢玩火,但真的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个小板凳上,然后给它加柴火,别的家的大人都会劝小孩别去,主要还是有些烟尘,会弄脏之类。但是我爷爷奶奶似乎也很包容,有时候饭烧好了,就在中间的小灶烧开水,或者可以用来洗碗的水。那种变幻的,带着温度的火焰,有一种吸引力,而且也会有声音,有些豆荚是噼里啪啦的,你拿着钳子倒弄,那个火是熊熊的声音,好像在蓄力一样。


过去,我在高中的时候,写过一篇作文,大概是一个在外旅行的,看到了牧民的房子里升起烟,然后开始幻想那里面一家生的生活,最后想到了儿时故乡的那一口灶。不过当时太想诗意化这个东西,在内容上或者说故事的情节之类,没有太多想法。


其实之前一直都想记录一点,或者说这是回忆了。真的,如果这些忘了,和你没有经历过是不是一个样呢?我其实不喜欢去外婆家,但我父亲很喜欢去他的外婆家。我当时和他说,其实撇开外婆和你的外婆本身有什么不一样的性格,你之所以很想去,那是因为你小时候有很多在外婆家的经历,而我却比较少,父亲想了下,也开始理解我为什么不是很想去。


太公走的很干净,就是没有生病,也没有不适,应该就是慢慢衰弱下去,走路变慢了,要摔跤了。但是他还是很勇,喜欢骑三轮车。我小的时候,特小,也很喜欢骑,因为我感觉到很自在,我不知道那时候多大,就真的很小就开始骑。我记得外公那辆要尺寸大一些,太公的那辆比较小,但也不吃力一些。骑三轮车是一件自然的事,它不需要额外的付出。但是骑自行车就是,需要一点顿悟。不过也的确是没有机会骑,到了小学三四年级,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上了车,有人推着我前行了一段,我就跟着这个节奏出发了。就好像游泳的时候,第一天去,老师教会了怎么漂,慢慢自己加上动作,就会游了。太公夏天喜欢赤膊,佝偻着身子,但是手臂上的肌肉,也是轮廓分明,不像是那种老了干瘪的精明。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是他四十来岁,去别人家做工的时候,摔坏了,但是当时的条件,也没治,就这么熬过来了。想想看真是辛酸,1930年出生,遭遇了战争,解放了之后就独身,50年,60年的劳苦, 身体的重创,不过我太公每次看到我回乡下,对于他们老人来说,就单单看着自己的孩子们都觉得好,憨憨又痴痴地笑着。


太公姓胡,名子义。


每年清明,我和父母都会去买点花,买点纸钱,再买一瓶烧酒,在那一片集体公墓的西北角,给太公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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