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权者日本随笔（二）

新冠杂记一：新冠时期的语言游戏

本来这一篇想写的问题是第二个话题，但在写标题时犯了难，卡在「疫情」这个词上。有一本著名的小说叫做《霍乱时期的爱情》，把传染病的名字换一换，叫做「新冠时期」好像也没什么错。不过每天刷新闻的大脑潜意识纠正我说，应该叫「疫情期间」，因为现在大家都这么叫。简体中文媒体这么用，李克强在两会上做的报告如此，其实台湾媒体不管叫新冠肺炎还是武汉肺炎，描述「新冠病毒传染期间」这一点时也都用「疫情」。但是这明显不对啊？

做个简单的分解，「疫情」是「瘟疫（传染病）的（传染）情况」，从构词法上看它的核心意义是「情况」，那么说「疫情期间」「疫情扩散」之类的，在语法上和语感上都似乎不太妥当。也就是说，「疫情通报」、「介绍疫情」是没问题的，但把「疫情」当作「瘟疫（传染病）」本身使用需要谨慎。再回看03年SARS期间，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混淆，比如「出现疫情」之类的用法，在中文世界均有发生。

尽管没有仔细地进行数据搜集，但如果思考为什么不用「流行病」「瘟疫」，而是选择「疫情」这个词，背后恐怕还是对这次传染病本身的恐惧感，因此官方和媒体选择了较温和的说法来缓解民众恐慌。毕竟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又出现了「瘟疫」，对于还残存天人感应思想和依靠政府治理能力获得合法性的政府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吧。但「疫情」这个词就像传染病一样，使用范围也不断扩散，出现了「疫情期间」这样的奇怪搭配，因为拆开来看，这是「瘟疫传播情况期间」，未免太不通顺。写到这里不禁又想到，那「新冠」这个命名是不是也和「非典」一样，有一种「无法控制」的不可抗感，以此淡化传染病的威力，或是用以转移民众对政府措施滞后的注意呢。

新冠杂记二：谁是新冠扩散的替罪羊？

这一部分才是主题，原因是今天又看到三篇相关的新闻。1. 东京新增PCR检测阳性224例，刷新记录。2. 东京决定给夜店（夜の街、接待を伴う飲食店）提供停业补贴。3. 韩国首尔市长失踪。

东京的感染人数一直成谜，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没什么可以讲的，今年刷新了5月紧急宣言期间的记录，按照官方说法，原因是积极展开了集中检查，检查的对象是新宿和池袋的夜店从业人员。此前有个段子说，日本的集中传播在夜店，韩国在新兴宗教教会（新天地），中国在菜市场（新发地），东亚三国各有特色。事实上东京集中推进新宿夜店检查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夜店相关的新增感染者就已经降到总人数一半以下了。但当天小池还是坚持没有发生社区传染，并且「新增人数增加是推动集中检查的结果」，暗示夜店是感染高发区域，开始了甩锅的节奏。但近两天感染已经明显出现了工作单位和家庭内、甚至是学校和幼儿园的交叉传染，可以说社区传播已经开始了。

严格地说甩锅也不是那时候才开始的。紧急事态宣言期间给停业商户的补贴最初就不包括夜店，甚至出现了陪酒女靠一天一个77日元的饭团度日的新闻。通过把感染扩散责任丢给夜店，小池也堂堂正正高得票率获得连任。昨天也有新闻说京都祇園的舞妓被查出感染，但直到出院才发布消息（公布职业，不是瞒报），而舞妓的管理组织理直气壮地说「不能让我们被民众当作夜店的从业人员，所以当时没有公布」。这不是歧视什么是歧视呢？

刚才说的第三条新闻主人公也就是韩国版的舞妓组织负责人吧。韩国爆发感染的时候，作为首尔市长的朴元淳提告了新天地教会的总部，另一处爆发感染的呼叫中心员工中因为有5名教徒，就不顾5人并没有感染的事实又强调对教会追责。至于中国的新发地，五个一，就不用多说了。

日本本土的防疫措施一直相对缓和，包括外出自肃和停业要请都不具有法律强制力，这背后是日本修订的《传染病防治法（感染症の予防及び感染症の患者に対する医療に関する法律）》里面的人权精神。鉴于日本对麻风病患者等等的处理方式，新修订的法律当中在序言就写进了人权原则：

　　「人類は、これまで、疾病、とりわけ感染症により、多大の苦難を経験してきた。ペスト、痘そう、コレラ等の感染症の流行は、時には文明を存亡の危機に追いやり、感染症を根絶することは、正に人類の悲願と言えるものである。（疾病、尤其是传染病，已经给人类带来了极大的苦难。鼠疫、天花、霍乱等传染病的流行一度将人类文明导向灭亡的危机，可以说根绝传染病正是人类的切实愿望。）

　　医学医療の進歩や衛生水準の著しい向上により、多くの感染症が克服されてきたが、新たな感染症の出現や既知の感染症の再興により、また、国際交流の進展等に伴い、感染症は、新たな形で、今なお人類に脅威を与えている。　（医学、医疗水平的进步和卫生水平的显著提高已经让大多数传染病得到克制，但新兴传染病的出现和已知传染病的复发，并且伴随国际交流的发展，传染病正以新的形式威胁人类。）

　　一方、我が国においては、過去にハンセン病、後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等の感染症の患者等に対するいわれのない差別や偏見が存在したという事実を重く受け止め、これを教訓として今後に生かすことが必要である。（另一方面，我国曾对麻风病和艾滋等传染病患者有过毫无理由的歧视和偏见，必须诚恳地承认这一事实并在今后以此为教训。）

　　このような感染症をめぐる状況の変化や感染症の患者等が置かれてきた状況を踏まえ、感染症の患者等の人権を尊重しつつ、これらの者に対する良質かつ適切な医療の提供を確保し、感染症に迅速かつ適確に対応することが求められている。（鉴于以上关于传染病的情况变化和传染病患者所处的状况，要求在尊重传染病患者人权的同时，确保为其提供优质且恰当的医疗，迅速且正确地应对传染病。）

法律虽然这么写了，在新冠灾难前还是有人会毫无预防地成为失去人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