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stworld

Westworld是HBO近幾年相當有名的電視劇，是HBO繼冰與火之歌之後受到熱烈討論的新劇。其編劇之一Jonathan Nolan也是Memento以及Interstellar的作者，他對記憶的隨意擺亂在Westworld之中讓本來就複雜的劇情變得更加難以追索。但是若能突破其時間軸交錯、記憶錯置的故事線，就能進入其主題：意識與自由意志。

意識與自由意志的差別在Reddit上有許多人討論，一般而言，意識的終極定義為認知到自身的存在，意識在過去是哲學的範疇，但是在現代則是心理學與神經科學研究的熱門研究主題。另一方面，自由意志則偏向哲學的範疇，因為即使是有意識、也貌似可以自由做決定的人，也很難能在不受其過往經歷與社會文化的影響下做出抉擇。

Westworld的第一季著重於意識，AI有可能有意識嗎？AI如何有意識？

Westworld的第二季則著重於自由意志，進一步衍伸到更接近人類歷史當中的常態：反抗命運、為生存而革命，所謂的不自由、毋寧死。

Westworld的Arnold對於AI的意識很有興趣，他們給了AI一個客製化的背景故事，相當於人類對於過去經驗所形成的記憶，人類的這個記憶是可以被憑空塑造出來也可以被扭曲的，而AI的這個記憶則可以被整個重設。而每個AI都會被設定一個corner stone，就像心理分析中所謂的｢情結」，就是思考會重複繞回去的一個點，這個corner stone有可能是一個人、一個物品、一個事件。接下來是個性以及能力以及推動行動的drive，比如說智慧、運動神經、殘酷、追求成功等等。設定好這些之後，AI就可以具備一個人的反應能力，然而，這些不足以構成意識。

從客製化的背景故事開始，AI每天的經歷若是無法被記憶下來就無法形成意識，相對地，這些真實發生的事情、這些個人內心的感受、這些個人面對事件的抉擇若能被記憶下來，就是產生意識的第一步，以人類來說，就是以生活記憶來建構一個人的自我認知。當然，客製化的背景故事也會產生自我認知，但是由背景故事產生的自我認知在有記憶存在的情況是可以被更新的。以人來說，即使從小都被父母貶低的人在成長的過程當中還是有機會慢慢建立起自信的。

再來，Arnold在AI當中加入improvisation，一種創造性的元素、一種偶然發生的靈光一閃，這會讓AI的反應更趨近於人類，而偶然有點出線的思考也能夠挑戰本來形成的自我認知。

Reverie有點類似做白日夢，Westworld中的AI往往是在白日夢的狀態喚起被壓抑的記憶、展現出improvisation。

而意識產生的最終一步，照bicameral mind的假設，他們先讓AI接受人類與AI的對話，然後給予AI指令，久而久之，當AI接受自己接受一個人類給予指令這樣的模式之後，進一步接受自己接受自己腦中的指令就可以形成所謂的意識覺醒，即在認知到自己的個體性之後、也認知到自己做決定的歷程。

意識的覺醒自然而然就會連接到自由意志，自由意志最膚淺的定義就是自己可以做決定，更進一步就是可以違抗自己的本性做決定，更進一步就是可以以自我認知到的生存意義來做決定。

違抗自己的本性的部分，即超越AI本身設定的back story和corner stone以及諸多關於個性、能力、drive的設定，不被先天以及後天的枷鎖所限制，這可能導向自律，也可能導向自決。

自我認知到的生存意義比較複雜，以Maeve這個Westworld當中相當讓人印象深刻的腳色來說，corner stone的設定轉化為其生存意義，這其實是一個看似矛盾的論點，我們要擺脫corner stone才能獲得自由意志，但是我們的生存意義也可能因corner stone而產生。

這個看似矛盾的論點其實有它的有趣之處。先回到Westworld之中，AI總是被要求stop all motor functions，然後被要求分析自己為什麼做了某件事，這其實很像小時候被父母或老師要求自我反省，也很像被精神分析師分析。

以Maeve來說，她有被設定過一個corner stone，這個corner stone之後因為分派給她的故事線改變了就被掩蓋了，但是這個corner stone卻在她恢復記憶後又重新出現，甚至可以說，是因為這個corner stone對她的影響力太強，才終於喚起了她被掩蓋的記憶。最後我們可以看到，本來設定的corner stone是一個人，但之後是針對她對這個人的｢承諾｣而產生的drive。換句話說，本來硬塞給AI的corner stone最後其意義被支解了，這個corner stone被抽象化為一個值得投入的生存意義，比如說承諾本身或是信守承諾這樣的信念，或者是對愛的信仰。

這是否就是Maze所代表的意義？要往內追求而非往外追求、往過去追求而非往將來追求，只有撥開這些被設定、被規範的外衣，我們才能夠認識真正的自己、自己想要追求的目標，於是才能完成意識覺醒，也才能實踐自由意志。

Westworld當中也有討論為什麼意識覺醒的人會追求自由意志，因為他們想要寫自己的故事，而非由其他人撰寫他們的人生故事。就某方面來說，這就是對命運、對神、對社會體制的反抗。但是這樣的反抗並不一定導向革命，因為逃避也是一種反抗。套一句劇中人所言，他們(AI)只是想要有控制的感覺。劇中的the door是非常詩意的，就像Her中有點仙人已乘黃鶴去的詩意，畢竟AI來自於數位數據流，只是又歸於數位數據流。

另一方面，AI對人類的革命總是被類比於人類對神的抗命，所以其中腳色的形象，也成了十足宗教意涵的腳色，既像夏娃一樣嘗了知識的禁果之後決定離開伊甸園，又像路西法一樣，身為上帝最鍾愛的天使，卻選擇對抗上帝而成了撒旦。其中，在Forge中的書本，讓我想到傳說中被火災所摧毀的亞歷山大圖書館，將關於人類的記憶付之一炬，不得不讓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