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了沒

以前跟朋友聊到美國的嬉皮文化，我總是淡淡地說，雖然思想這件事是人類特有的可以在成人期持續傳播並改變社會，但是一個思想的傳播終究還是要考慮擁有這個思想的群體的繁殖力。相對於傳統思想者，嬉皮文化並不是很會生養或照顧小孩，所以嬉皮文化的式微是無可避免的。

同樣地，美國的保守派相對於自由派來說還是比較會生養及照顧小孩，所以只要保守派的思想不要過時到太離譜，總是還有相當穩定的規模。

但是自由派有一個尚方寶劍，就是大學。相對於整個社會來說，美國的大學是自由派的大本營。許多在保守派家庭長大的小孩都有可能在念大學的時候接觸到自由派的思想，進而轉變為自由派。

這牽涉到兩件事，人類的青少年時期以及大學這個東西。

人類相對於其他生物來說，有相當發達的前額葉，這個前額葉主導規劃，也與道德有關。人類在出生之後有一段大腦發展黃金期，但是真正發展前額葉的黃金期是在人類的青少年時期，也就是大家認為是風暴時期的高中以及大學時期。

而大學在人類歷史上，一直就是以追求知識以及傳承知識為目標，假如人類不同於其他動物的基礎是在追求知識與傳承知識，那麼大學就是人類社會的核心。

這是我對於六四天安門血腥鎮壓以及前一陣子香港警方圍攻香港大學非常不滿而且憂心之處。

對青少年自由發展的殘害以及對大學的殘害，直接破壞了人類最珍貴的一切。

最近這一年來在香港發生的一切，因為我都是接受二手訊息，其中勢必也摻雜很多假訊息，所以許多事情我都暫時不予置評。

但是對於香港警方圍攻香港大學一事對我來說是指標性事件，是無可忽略的真實。

撇開對這些青少年的同情，撇開對大學自主被破壞的痛心，身為旁觀者的我想問中國人的是：難道你們不擔心中國這個政權會因為選錯路徑而再度沒落嗎？

美國和中國是兩種社會體系的競爭：競爭式社會與規訓式社會。

美國社會是一個競爭式社會，整個社會就像無數狼群爭先恐後往前衝、往外發展，除了基本的法治之外，整個社會並沒有很強的規訓力量。

中國社會則是一個規訓式社會，從過去的儒家主導的社會就是如此，一切追求穩定，穩定的社會結構，穩定的社會分工。在中國改革開放之後，有一度中國(至少在經濟發展上)也成為競爭式社會，台灣常說中國人像狼而台灣人像羊，差不多就是在那個時間點。

但是在習近平重新試圖掌控整個中國之後，中國又重新回到規訓社會。一切又回到忠黨愛國，一切又回到聽黨的指令，民間社團的自主性再度停擺，黨試圖要控制與規範人民的思想與行為、從小學生開始。

當然，以中國的人口來說，當中國轉變為規訓社會之後，短期內會擁有讓人恐懼的力量，正如所有的極權政府，當領袖一個口令就一個動作的時候，整個社會所產生的能量能夠輕易碾碎其他社會體系。現在被輾壓的就是香港。

只是在人類近代史來說，規訓體系或是極權政權並不是那麼成功。

為什麼？

第一，在現代歷史上，因為科學發展對於競爭力至關重要，所以大學的學術研究通常也都可以拿到政府的大量挹注。然而，科學發展並不是拿了錢就可以作出好研究，科學研究有許多eureka的時刻，那是人類的大腦在一個自由並開放的環境才有機會產生的時刻。

第二，極權政權的定義就是一個國家的發展是由一個人或是一小群人所決定，但是一個人或是一小群人的時間和腦力和體力是有限的，所以這個決策核心很快就會變的缺乏效率。

大學生(或更年輕的學生)也許是不穩定的，但是他們並非造成社會不穩定的根源。我們的未來在他們手中、由他們創造。我們可以教導他們、提供他們足夠的知識和訓練，但是我們應該要讓他們自由思考、讓他們有犯錯的機會、讓他們在其中學習，那麼，當他們變成成人之後，才有能力擔負起面對這個複雜而又瞬息萬變的世界的任務。

回到我一開始所言，一個社會是否能夠持久，取決於非常基本的要件，就是我們如何對待我們的下一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