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tonok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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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幽黯的角落。Motonokiaratio@gmail.com

四月份閱讀筆記 (1)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 \ 看不見的城市 \ 脫軌的革命 \ 夢外之悲 \ 飛氈 \ 專注力協定 \ 羌在漢藏之間 \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 燈塔行 \ 此生,你我皆短暫燦爛 \ 傾城之戀 \ 燉馬靴
無須說明文字


說是四月,但其實也包括了三月底和五月初,前後加起來也是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原本想說讀了就算,但心裡清楚如果不寫下,這些在腦海裡散落一地的記憶就在也拾不回來。當然,有些書在寫下這篇文字的當下,已忘記內容是什麼了。這失憶的速度也太讓人心驚,也不過距離讀完這些書不過幾個禮拜的時間。

以上列的那些書,有些讀完也有些沒讀完,不過暗暗強迫自己,讀完的要寫下沒讀完的也要寫下,誰知道這些囫圇吞棗吞下的內容會在我腦中成為什麼意象呢?說不定燴為一爐後會變成燻死人的北京滷煮或是辣翻天的成都串串哩。我筆寫我手,希望筆能脫離大腦的控制,讓窒礙難行如冰河間隙互相摩擦的思緒能順利宣洩。

這些文字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和書本原有內容一定有所出入,有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

這是1985年,離千禧年還有15個年頭。原本這年卡爾維諾應哈佛大學邀請要進行一系列的演說,話題是關於文學在下個千年的命運及他對文學的看法,原打算寫八篇,誰知道講稿尚未完成作者就從此離開人間,只遺留五篇殘稿,分別是「輕」、「快」、「準」、「顯」、「繁」。以下我寫寫我的想法。

:人間為重,神話為輕;現實為重,歷史為輕;信仰為重,科學為輕。輕不代表輕薄,文字輕盈卻是為了反襯現世之沉重。

:時間的壓縮往往可以帶給讀者感慨,例如前些年網路上用到麻爛的句子「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當主角歷經艱辛歸來,回來帶著磨練過後的痕跡,這些結局往往是各式小說的最愛,讓人感慨萬分。但我必須說,這只有當主體有所成時才能讓人熱淚盈眶,如果故事結局是「當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台北車站流浪漢。」這結果讓讀者往往只能體會虛空,人生不值。

活著就是要留下點什麼來對抗死亡,也許文本內容充斥死亡、毫無希望,但也許文本本身的存在性就可以作為對抗死亡的痕跡。

:事物的本質究竟是什麼?一件事物該用何種角度去觀察?卡爾維諾用了一堆路徑或是方法來說明文字該如何接近事物的本質。

這裡我借用胡賽爾的一句話:懸擱它,並描述它。一樣事物如同冰山一角,當我們想要很準確地描述一件事物,必定會忽略深藏在海平面下的主體。怎樣逼近、如何描述,就變成一樣永遠不可能達成的任務。一樣事物必定有無限多種面向,我們只好抓緊那些我們記住的面向(但不一定是準確的面向,畢竟我們寫字常常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試著無限接近,但永遠不可能接近。

但為什麼有些文章讓人認為一下就抓到重點,有些文章卻被認為是垃圾?後來我發現,所謂的好文章不過是各個面向不斷螺旋前進,各種立論互相正反交錯,這樣一來,我們總能從一篇文章抓到讀者自認為的「準」。

是的,一切的「準確」都是我們自以為。正如同所有學術論文終將被後人推翻。

哪種文章最「準」?那當然是晉江文學,所有劇情必然推進,不拖泥帶水,不然沒讀者。

:我們賴以為生的隱喻。

:世界是糾結成一團的結,我們依據經驗、學習、情緒來寫下環繞在我們周圍的宇宙。照理說,我們筆下的一樣事物可以無限延伸,舉個例子,我家樓下是賣翡翠的,我來試著描述他:

他剛出師,年紀似乎只有二十來歲,從他岳父那兒取得第一桶金,在大街上開了間光照十足的「阿龍翡翠」,也因為如此,他一向對老婆百依百順。

店面十點開門,面對東方,每當鐵門拉起,太陽就無情的照進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微塵就如同龍捲風般在光中盤旋。翡翠店的塵埃總是特別多,畢竟是賣石頭的,切割機一開,塵與水就在空氣中漫佈,過沒多久就因重量漸漸落在地方,將地板搞得泥濘不堪。每天早上,年輕學徒開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地將店裡店外所有的大理石地板擦的鋥光瓦亮。

而接下來,我還可以說說學徒的命運,為什麼才中學畢業就急著入行?還可以說說為什麼新式的翡翠店面亮麗如同酒店大廳,而舊式的翡翠店卻破爛的如同難民營?為何阿龍的岳父要出那麼多錢幫忙製辦大店面呢?還有,開幕當天,阿龍的前女友遠遠的站在大街對面看著阿龍忙進忙出,表情凝固,為何身旁卻還有另一年輕男子陪著她?我還沒說呢,店面的二樓總有一對野生的黃藤鳥在那兒停留,還有,每日凌晨,城市的清潔員總會看到有一老頭就著路燈的白熾燈光狠狠地盯著翡翠店面的招牌。還有好多好多關於…

總而言之,事物之繁,可以永久牽扯下去。當寫字遇到瓶頸,不如換個面向繼續寫。

最後,文學的命運似乎是永恆的話題,近世不論哪個年代似乎都充滿對文學未來的擔憂,但似乎這種疑問雖永恆存在,但永遠多餘。仔細想想人間只要有文字存在,文學怎麼可能會消失呢?冷飯熱炒過後,每篇類似的文章都有「雖然現代人越來越不喜歡讀書,但文學永遠被需要」的論調,吵了不知道幾百年,無聊極致。



看不見的城市

十年前大學時,這書似乎是某堂課時的選修文本,但我當時從來沒看過就是。我曾問學弟:你覺得這本書好看嗎?他傻傻地對我說好看。

十幾年後的我終於看了這本薄書,整整花了一個月,裡面各種城市的面向及人物隱喻描寫必須讓我花許多時間一一咀嚼。十幾年後我終於揭破這個疑問,發現當時學弟不過是對我唬爛,不懂裝懂,一個經濟系的大一學生最好是能看得懂文本裡各種繞來彎去的各式面向。

當然,年輕時誰都會裝文青,我也曾經好幾次半夜三更去敦南誠品隨便找個地板坐著,隨意拿本書,期望有誰會來搭訕,當然從來沒人鳥我,然後等凌晨五點去忠孝東路善導寺站阜行豆漿買厚燒餅、甜餅、油條。那時的阜航豆漿還不用排隊,甚至我還常常覺得吃膩而嫌棄,寧願吃旁邊的美而美,現在想來真覺奢侈,雖然那時年輕而貧窮(現在也很窮)。

現在想起來,敦南誠品也是當時台北的一個重要文化面向,很可惜當我現在認真覺得自己變成一個假掰文青時,後悔沒在過去好好把握那些在我身旁如空氣般圍繞的文青元素,浪費阿浪費。

學弟是那種年輕有為的類型,自他成為某投銀精心培養的幹部後,一天到晚看到他忙碌於各大高爾夫球場還有各大酒會,是各大上市公司的座上賓。



脫軌的革命:毛澤東時代的中國

我熱愛看黨史,宛如清泉,百看不厭。這世上有哪本小說比得上黨史的峰迴路轉?所有宮鬥戲在毛澤東面前不堪一擊!黨史是我最佳心靈食糧。

聽說這本書上市時就在香港的中國近代史愛好者間引起騷動,我還看到在發售那天讀者去排隊買書的新聞。這事兒引起我的興趣:黨史相關書籍多如牛毛,正面寫反面寫倒著寫正著寫,各種寫法都有,任君挑選,無論毛澤東在你心中是個偉人或是劊子手,你就挑個你滿意的就行。偏偏魏昂德寫的這本「脫軌的革命」被麥克法夸爾稱作為「未來很長時間內將難以出現勘與本書媲美的作品。」

好不容易痛下決心買下(港書好貴,才三百多頁竟然要台幣八百!)反覆讀了幾遍,才了解這本書的確有過人之處,以往黨史裡說不清道不明的各式運動原由,在作者精心挑選的史料面前,竟被梳理的那麼清楚。

舉個例子,1962年初,在大躍進過後未久,劉少奇主持了旨在檢討過去三年工作成績,且規模空前的工作會議,史稱「七千人大會」。會後,毛澤東退居二線。從此之後,毛澤東長時間不在北京,北京一線工作主要由劉少奇主持。

1962年7月,當毛澤東由武漢返京時,曾對劉少奇這麼說:「三面紅旗也否了,地也分了,你頂不住?我死了以後怎麼辦!」

這句話其實有多種解讀的,在另一本錢理群的《毛澤東時代和後毛澤東時代》裡,這句話被解讀為毛澤東在此時依然支持劉少奇,希冀劉少奇能繼續毛澤東的路線,所以才會說「我死了以後怎麼辦!」

但在魏昂德的筆下,這句話卻變成毛劉兩人之間的爭吵,變成了日後文化大革命時,毛無論如何都要整倒劉的禍根之一。

同樣一句史料,在不同兩位知名學者面前卻有完全相反的解讀方式。你信哪個?

史料的挑選及精簡讓歷史發生的進程及原因變得極為清晰,但也極為單一,這是我對本書最大的批評。



夢外之悲

Peter Handke的著作終於在台出版,若不是他獲得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我想這輩子可能永遠不能在市面上看到他的著作。

對我而言,這是本重擊之作,以至於邊看遍邊打顫。想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悲哀,那些自己帶給自己的那些沉重,就低潮的不能自已。

難過對成年人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大多數時間,我們怨恨,我們厭惡,我們沉默,但不難過。那些無以名狀飄散在空氣中無論如何跟我們作對讓我們難以前進的黏稠,使我們疲累,最終邁向空無。

最悲哀的是那些噁心黏稠竟來自於自己身上,自己都拒絕承認自己的黏稠。



連修都懶得修,剩下的改天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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