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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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字以及畫畫的女子。中醫在學。 聯合報 尋找潛水伕專欄 (bit.ly/2tLhfy0)。

知識的溫柔

知識最終要帶給妳的是溫柔,如何溫柔地對待他者、自身的處境,同時又不成為濫好人。所以妳要當一個溫柔的人,去理解、去聆聽,甚至是在這樣有勇氣去發聲、去提出質疑,溫柔同時堅毅,具有判斷力。這是知識帶給妳的價值,他不要妳成為驕傲的學者,他要妳成為,與社會共生的人。

今天課上到晚上九時半,課後討論的是,究竟該篇論文的作者在論證上有那些缺陷;為什麼他的理論到現在看來,是沒有準確預測到今日發展的?

那足足講了一個小時,中心化、去中心化,控制與鑲嵌,究竟能不能夠相提並論?

我聽了腦袋渾沌,約也是課前不知何原因發抖起來,極不舒服,面對學弟很多的困惑,只能點頭,簡單提及發展社會學的基礎與批判;他亦能理解,不過我們似乎沒有在對話,他不斷重複自己的批判觀點,我也只微笑說著,你好像在傳教。

下山時,我跟E提到這件事情,並補充道,我好認真、好認真想聽懂他在想什麼? 為什麼他有這樣的困惑,而我沒有? 是我的批判性太弱,還是讀論文不夠徹底? 學養不充足? 而且,為什麼他不能先讀過社會學理論、政治學基礎再來跟我討論議題,而不是一昧地批判,這樣得花好多時間去解釋理論,再來對話,好累。

E頓了一下,他說,或許學弟有這樣的困惑是來自於他的背景訓練,他的知識體系教導他用這樣的角度看待論文,且同時,他帶著這樣的眼鏡檢視社會學的論文。

這我能理解,學術訓練各有不同,不過我想說的是,批判不應當建立在理解的基礎上嗎,他不理解,我何得與他討論?

進門前,E拉我在轉角處說了一個他遭遇的故事。「有次開會,我面對一個人社學士班的學生,那是一個公開的會議。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握有權力,講出一些,傷害到某些人的話,而自身不自覺,且也沒停下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最終自己完全成為那一個,自己也不想成為的那種人。」

「所以他是幹部?」,我確認道。

「是的」,他回答,「雖然我的理解未必正確,但我想,依我看,人社院學士班不就是要培養出這樣,跨領域的學生,不是嗎? 不僅是同理心,在面對科技,今天科技發展底下,各方面不對等的狀況,能夠雙方傾聽,並且理解,作為中介人的角色。」

帶有知識,能夠理解那些人,那些未必會是弱者,沒有發言權的人的話語,同時亦理解,為什麼那些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藉以從中搭起橋樑,那種溝通不是帶著自滿與理解,而是忘卻所有理論,且踩在以往建立的知識體系底下,在社會中溝通。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我選擇動機,而非人社。因為我知道,在目前世界權力系統底下,擁有知識,特別是科技的人,大多是財富持有者。也是因為科技比起人文,門檻較高。所以我不希望自己成為那種,聽不懂別人在講什麼的人,因此我才會特別來選人社的課。」E最後補充道。

門前我們以台灣新浪潮電影作分別,但腦中他的話語一直盤旋著。一年前上大一必修課,學弟妹們努力地尋找自己,在這樣以理工為常的學校底下,自身的意義在哪裡,究竟要將自己定位在何處? 他們爬梳人社院的歷史,回頭尋找系所成立宗旨,但最終帶來的是更大的疑惑-究竟你是誰,你要成為哪一種人?-又或者是另一種疑惑,你要選擇哪一個學程? 要將自己安置、歸屬於何方?-可能也是最終極的困惑,你是誰? 人要往哪裡去?

這些困惑,就交給哲學;交給形上學去處理吧。

我想講的是,不只是學士班,而我我們這些已經擁有幸運的人,能夠在大學受教育的人,怎麼樣與人互動;怎麼樣關懷他者。不是談幫助,而是在真正生活當中,實踐知識。這種知識不是如何批判大社會底下被壓迫的個人;批判候選人如何做出承諾的空言;而是實際在生活中停下來,也許與路邊銷售員寒暄關心、或許是在生活當中自覺自身與別人的處境,爾後想辦法改善;並且成為一個有是非善惡(當然這有時候也是模糊的)的人。

知識要帶給妳的,不是一把利刃,告訴妳什麼樣是對的與錯的。這世界上有太多可能性了,而是怎麼面對,以不同的角度看待一件事情;知識也不會是成為妳與別人互動之間的障礙、城牆。

知識最終要帶給妳的是溫柔,如何溫柔地對待他者、自身的處境,同時又不成為濫好人。所以妳要當一個溫柔的人,去理解、去聆聽,甚至是在這樣有勇氣去發聲、去提出質疑,溫柔同時堅毅,具有判斷力。這是知識帶給妳的價值,他不要妳成為驕傲的學者,他要妳成為,與社會共生的人。

於是我在門前小聲地跟他說,我想寫一篇文章,那篇文章,就叫做知識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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