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aChen
MayaChen

写作者。在学翻译。其他还没想好。

「我的生活記事」在美陪读的又一天

在佐治亚州,新冠疫情的势头正旺。已经有超过20万居民在测试中呈阳性,我也不再关心每天新增多少病例,反正知道——到处都是——就对了。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迎来了新的一天,变着法子在家待住的一整天。

从3月11日起,我和丈夫就几乎不再出门办事。他是博士生,我只是陪读,非常侥幸地属于(在当时看来)一直在家也并不影响生活的那种人;本来以为只要避得一时就过去了,现在可好,都快过成了穴居动物了。

但我们也并不想去洞穴外冒险;外面戴口罩的人总是零星可数。

有一回步行去学校拜访了同事,偏偏他就刚接触过确诊病人——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谁也看不出任何不妥来。

谁能想到我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呢。每天在邻居乒乒乓乓的忙碌声中醒过来。我们住在一栋20世纪早期的木屋隔成的数间一居室里,木屋的隔音并不好,邻居也因为疫情开始了“在家办公”,所以一天就格外热闹了。我们每天在家坐着,也能接收到隔壁的新动向——买了新游戏机,两个人在家对打;买了健身用的电子脚踏车,一踩起来我们屋都被晕乎晕乎的转圈声萦绕着;看电影的频率也提高了,于是重低音时不时轰隆隆的,听着像大地震。

每一天就像是在手帕上精耕细作地绣花,有些繁复的花样完全不知有何用,就只是为了填满一块空间。

早饭通常简单吃点涂了黄油的吐司,边涂边琢磨今天能做什么。

有时候,这一天的“大任务”是洗衣服;有时候,是洗浴缸,或者擦地板。反正整天在家,公寓只有巴掌大,一天的运动和打破无聊都得靠认真琢磨这些。疫情影响佐治亚州之前,我们的生活极为依赖校园,我在学校里找各种课去读,或是每天在学校的星巴克买一杯咖啡写稿子,饮食完全依赖学生餐厅——那时我还不能熟练地做饭,如今做好了饭还嫌能打发时间的家务不够。

如果疫情还要持续一年、两年,我该怎么办?

开这个blog是打发时间的方法之一。另一项很花费时间、仿佛也有益的活动是在背单词的网站上玩它的官方测试——以前我从来就做不到拿着单词书没头没尾地把一个个单词记下来,现在可以在有语境的情况下比较轻松地记单词了,又不知道为什么总担心训练得不够狠,会没效果(明明死记硬背才没效果呢好嘛)。

疫情开始之前,我还在语言学校里读书——一开始读的是学校为学生家属准备的班,太简单了,大家聊着聊着就约一起做饭,偏偏做饭我又不通;于是转向职业学校的编程班,结业后又报名了语言学校,总算这个没有那么简单,读起来缓解了一些无事可做的焦虑。但我也不知道,读了,又能怎样呢?

我从不知道做一个学生家属是如此无聊的事情。

怎么都没有人提过这么漫无边际的孤单呢?不能合法打工,也不能当全日制的学生。家属班的同学小A,英语不好,住得又离学校有些远,一天天地见不到人,在家哭。她硕士一毕业就结婚出国,也许有太多事情还没考虑清楚,常问我“为什么大家都说美国的生活好?” 当然,有很多很多理由,可是看着她的生活状态,什么理由我也说不出来。

以前看书,王小波英语也不太好,李银河留学的时候,他还能在匹兹堡大学遇到许倬云先生,两人似乎还聊得挺愉快。而我遇到的,是来自世界各国的被困住的女性,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都觉得专职当家属跟坐牢有点像。

当然,要说像,还是现在更像。

3月,语言班的课从学校转移到了线上,同学都一个个回了自己的国家。很快我就读完了最高班,又多报了一门选修课,生生拖到七月底,终于不得不告别。我先生还能在线跟导师见个面,聊聊学术,或者整个办公室一起聚会玩游戏。而我把这个学校无需考试就能上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课都读过一遍了,我不知道接着还能做什么。

后来读《小脚与西服》,居然看着,能从张幼仪随徐志摩出国时的状态里能找到共鸣……同样这么漫长,那么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说这是“寂寥”,也不十分确切。只是在社会中飘飘散散地游曳,与主流总是隔了一层,好像一株植物被剥离了泥土,根须上都洗的干干净净了。他们家族财雄势大,徐志摩要离婚的时候,张幼仪放在脑子里的重要的事情,还是家里人给他们从老家邮寄来一个大冬瓜,以改善伙食。如今冬瓜南瓜倒是都能在华人超市买到了,然而我们并没有车,甚至都不大会开车,所以这一丝牵连也随着疫情爆发戛然而止了。

可以说,因为我们并不想改成美式的生活方式,所以生活不得不美式了起来:我们在靠近学校的市中心租房,靠公共交通上下学。疫情到来后,买菜只能找就近的超市送货,于是发现在这里白菜一颗要8美元,与它价格不相上下的是对本地年轻人来说很时髦很健康的小青菜;我们按原来的习惯买了一阵菜,深深为其价格所折服,终于改买9毛钱一颗的西兰花,1块5能吃三顿的胡萝卜,直接调味好的炒意面。

中午用煮鸡蛋、牛油果切成丁,佐之以醋、生抽、麻油,拌成了一个凉菜;另外沸水煮上一些一块钱能买一大包的冷冻蔬菜。这是我先生一天中干活最认真的时候。做午饭,是他的活。

饭后,我把碗洗了,然后坐上写字台,上网搜索自己能做的事情,是另一件我这些年常常做的事情。学校里的各种培训,Coursera 上的各种课,有没有不需要开车便可抵达的兴趣班。邻近的另一所大学有在线的“创意写作”的文凭课程,老师不如它本部的老师那么好,但本部只有给本科生的课程,这个课程却是对全社会开放的。

Downtown一所研究生教育没那么好的大学,有创意写作的博士课程,但是申请需要GRE语文考试的高分。好像是一个希望,又好像是一道墙。

一个个的网页关上了又打开,一门门的课程搜索了又记录。

也许这一次,我能在这样的课程里学到东西,更了解本地,或者交到朋友?

小A回国了,把她先生扔在了美国。她当了一个县城里的高中老师,她说她现在很快乐。

想起事情来,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网页一查,日志一写,也就五点半了。再出门散个步,和许多不戴口罩的乡亲打个照面,便可回家炒意面。做晚饭,是我的活。

有那么多随着另一半出国读书的人啊,他们都是怎么渡过这样的一段时光的呢?

我终于能熟练地做饭了,但是曾约着一起做饭的家属,都不在这个城市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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