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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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j, trevligt att träffa

新年快乐

新语言 旧语言 该怎样回答 不眠的时间

2022年的最后一天并没有一个很美好的开始。一大早赶火车,结果错过了,不得不被迫重新买票等下一班。在火车站坐着发呆,想着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觉得非常不真实。但这样一个方式结束这一年又显得非常具有概括性,这一年一直在移动,一直很慌乱。我想今年的总结应该与地点有关,一些地方,一些空间,都与我的2022年有关。

隆德

这是2022年的最后一天,在赶掉火车之后,我坐在火车站环顾四周。这里是瑞典隆德,我生活了很久的地方,一切都熟悉且安全。当初想圣诞节要去哪里的时候,几乎没有思考就选择了回瑞典,见见老朋友,再体验一下熟悉的环境。从奥斯陆到斯德哥尔摩,再到隆德,到了瑞典之后,熟悉感迎面而来,让我有一瞬间恍惚体会到一种故乡才能给我的安全感。荒诞的是,在两个北欧国家之间,我甚至硬生生地自我创造出一个虚假的故乡,并且将这种虚假的故乡牵强附会地附着上了虚假的乡愁。然而归根到底,不管是奥斯陆,斯德哥尔摩,还是隆德,他们都都与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挪威

当初决定离开瑞典到挪威,却没有想到在新的国家开始新的生活的困难性,又是全新的语言,全新的公共服务体系,办一张银行卡等了2个月,领了两个月工资才知道要办理税卡减税,你想要在网上订一张挪威电话卡,它非要你先填一个挪威的电话号码,说是方便联系。更别说搬家之后想要改个地址都要打无数电话确认信息,住进新家没有WiFi还要选择网络运营商、打电话沟通,一番周旋,日常生活充满这些令人不安和焦虑的琐碎事。工作更是从头做起,积累人脉,寻找资源,努力在新的领域找到写作灵感,这些慌慌张张的片段构成了我的2022年。

这一年我一共搬了5次家,从城市的这个区域搬到那个区域,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搬到另一个国家。每次搬家就是一场与自己生命和生活的较量。这一年我扔掉了太多的东西,太多的回忆,生命突然变得很轻,每次两三个行李箱就踏上路,断舍离越来越熟能生巧。但是生活变得很重,每次搬家,重新购置日常用品,每次都重新感受一次日常生活的重量,茶米油盐,平常摆在厨房角落的香料,一袋白糖,一瓶只用了一点的豆瓣酱,如果你不搬家,你永远不知道他们放在一起是那么沉重,但每每想到当初千辛万苦从各种渠道艰难购置到的这些日常用品,又总是比扔掉照片或旅行纪念品还难以下定决心。

伊藤

2022年,成都春熙路的伊藤洋华堂结业了。我还清晰地记得它刚开业的时候的样子,大概是1996年,我还在上小学,伊藤洋华堂在成都最繁华的春熙路开张了。那时候人头攒动,热热闹闹,我跟着爸妈逛了负一楼的超市,吃了章鱼小丸子,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负一楼的参事区都是我们一家人逛超市之后吃饭的去处,那里有章鱼小丸子,喜好烧,烤肠,煎牛排,那里总是排着很长的队,餐厅的位置也需要等。伊藤洋华堂就在那个地方存在了很多年,时间长到你会认为它永远会在那。它是小学时候我们一家人逛超市的好去处,中学时候和朋友去伊藤对面的肯德基,伊藤大大的广告牌就在眼前,后来伊藤旁边又开了一家伊势丹,于是每次去伊势丹,伊藤又成为了必经之地。大学时候暑假,在春熙路附近玩,突然想上厕所,就急匆匆地往伊藤跑,这是它给我的安全感。伊藤每一层楼都有饮水机,可以免费喝到冰镇水或热水,所以有时候夏天没事,拐进去坐一坐,在温度调得非常舒服的卖场离,喝点冰水,心情也能变得非常舒爽。

伊藤是我整个成长的背景板,我印象中的春熙路与伊藤已经融为一体。伊藤成为我对成都记忆的一部分,自然也成为了我乡愁构成的一部分,熟悉到后来到北京工作,偶然间在北京街头看到伊藤的标志都要激动地拍照发微博,仿佛在异乡找到了家的感觉。

2022年十月,我知道伊藤春熙店将要结业,心里好像突然少一点什么。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认真逛过伊藤了,也很多年没有吃过负一楼的小吃,但记忆中还是有它的位置,现在,这一块也要被拿走了。下次回去逛春熙路的时候,就没有那个大大的广告牌。商场也和人一样,生老病死。之后,卖场又会有新的品牌入驻,新的商店,新的记忆,重新陪伴一代人长大和老去。

乌鲁木齐中

这个名字,是一条街道,一座城市,一群人,一个国家。

2022年,我没有办法共享国人的记忆,封城,核酸,解封,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词汇。但是每次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国内的新闻,总会忍不住感到伤心。乌鲁木齐的大火之后,全国各地相继有人走上街头发声,国外也有很多悼念活动,纪念死去的同胞。但是,乌鲁木齐的大火又何曾熄灭过,从克拉玛依烧到乌鲁木齐,从几十年前烧到今天,未来也将熊熊燃烧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只能不停悼念,不停悼念,直到悼念也成为禁忌的游戏,直到当权者开始害怕鲜花,甚至害怕一张白纸,一个路牌。2022年,最讽刺的画面便是三名市容工作人员举着乌鲁木齐中路的路牌离开的场景,它被做成表情包到处传播,和披头士经典的专辑封面相印成趣,颇具时代意义。

路牌搬走了,人们就会停止悼念吗?当局也懂,但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留下一大掩耳盗铃的千古笑柄。路牌就只是路牌,沥青马路就只是沥青马路,人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不是因为这个路牌或这条马路,而是这个地方背后的意义。我想起好几年前,一个美术学院的学生将北京一条马路的路牌偷偷换成了自己的名字,久而久之,这个非官方的路名成为了人们对这条马路的称呼,甚至连高德地图也将这条路的名字标记为那位学生的名字。这件事告诉我们,路本身叫什么并不重要,今天它可以叫做乌鲁木齐中路,明天可以叫做葛宇路,后天叫皇后大道中。但是,人们来到这里举起白纸和鲜花才是重要的。当局不应该想怎么移除这个路牌,怎么为这条街道改名字,而应该想想怎么向白纸和鲜花交代,道歉也好,认错也好,改进也好,而不是跟一个路牌和一个路名过不去。

公众号

和朋友们在微信上运营了一个公众号,已经6年时间了,这6年里,它也成为了一个地点。这些年,越发感觉到言论空间的缩紧。2022年,我在这个公众号上没有发布几篇文章,因为好几篇文章都无法发送。也是这一年在这个公众号上,很多之前发布的文章也被删除。微信公众号平台为什么不在年度回顾的时候加上这些类别: 这一年,你的公众号有*篇无法发送,这些文章一定是戳中了某些人的痛处吧。这一年,你被删除的文章有*篇,你还记得他们讲了些什么吗?这一年,《****》在发布之前被修改了**次,一定有很多敏感词吧。这一年,你一共使用了**敏感词,其中《***》敏感词竟然达到**个,你属于【挑战派作者】。恭喜你的公众号在2022年没有被禁言过,来年请继续努力!

人们总是把新年当作一个和过去一刀两断的时间节点,以为新的一年是新的开始。可是时间没有断点,12月31日的23点59分59秒和它的下一秒没有任何区别。我们不应该一刀两断,也不应该将记忆抛掷脑后,我们要记得,不忘记。

愿2023年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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