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正处于女权主义革命中吗？│Is Iran in the Midst of a Feminist Revolution?

﹝美国-伊朗﹞弗里达·阿法里（Frieda Afary）

银寒　译、知言　校

许多伊朗直言不讳的的女权主义者正在监狱里受煎熬。全世界的女权主义者应该爭取當局释放她們。

伊朗妇女领导的大规模抗议活动现在已经持续近三个月。自（2022年）9月16日抗议活动在库尔德斯坦和德黑兰开始，国家警察因所谓不恰当佩戴头巾而杀害马哈萨·阿米尼 （Zhina Mahsa Amini）導致群眾上街，而遭国家镇压而激化。根据伊朗人权中心（Center for Human Rights in Iran）的統計，超过18000名抗议者被逮捕，超过450人被杀害，其中50多人是未成年人。至少16名抗议者被指控为 “上帝的敌人”而判處死刑。据伊朗政府自稱，有5人被判处死刑。许多人正在等待审判。一些抗议者在警察拘留期间被强奸，这是伊斯兰共和国自成立以来一直存在的做法。

抗议者平均年龄为15岁，妇女和女孩继续站在抗议最前列。数百名参加抗议活动的大学生被剥夺继续接受教育的权利，因为他们正在等待被控以“危害国家安全”的审判。

部分抗议活动和罢工已经蔓延到伊朗各地许多城市和农村，包括所有的少数民族和族裔住地。國家镇压也隨之加强，对抗议者使用实弹，特别是在库尔德斯坦省（Kurdistan）和锡斯坦（Sistan）及俾路支斯坦省（Baluchestan），用神枪手瞄准抗议者的眼睛，使他们失明。

最近各种头条新闻都强调了伊朗总检察长蒙塔泽里（Mohammad Javad Montazeri）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的消息，说將解散伊朗的道德警察。然而，由易卜拉欣‧拉伊西总统（Ebrahim Raisi）任命的伊朗负责妇女和家庭事务的副总统安西赫‧哈兹阿里（Ansieh Khaz'ali）在谢里夫大学的一次谈话中立即澄清了这个问题：

我并没有说我们不再有道德警察。我说的是我们将不再有叫做道德警察的东西。我们仍然有一支负责道德安全的警察部队。

“扬善防恶办公室”（Office for the Promotion of Virtue and Prevention of Vice）负责人还强调，政府现在将更加注重利用技术来执行头巾的规定。

妇女和女孩站在抗议活动的最前沿，焚烧她们强制或自願佩帶的头巾，并高呼“妇女、生命、自由”（Woman, Life, Freedom）的口号，这一事实迫使许多伊朗和国际女权主义者将伊朗的事件称为女权主义革命。

还有人强调，伊朗的女权斗争历史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1848年巴哈教领袖和作家塔希里‧库拉特‧艾因（Tahirih Qurrat al-'Ayn）的公开揭開头巾，以及妇女参与1906-1911年反对英俄殖民主义、君主制和神职人员的立宪革命。

在这里，我想挑出当前群眾起义中的一些要素，这些要素可以被明确地描述为女权主义。同时，我想大家听听伊朗国内那些女权主义者的声音，他们认为我们需要深化这场斗争的内容和愿景，以便将其称为女权主义革命。

起义的女权主义面向

在目前的群眾起义中，改变性别关系的最重要的尝试之一，是大学生在全国范围内努力消除学校食堂和教室的性別隔离。在大学里强迫男女分开40年后，学生们已经接管了食堂，并拒绝坐在不同的区域。这些接管行动主要由妇女所领导。

这种非暴力反抗运动反映了美国民权運动家在20世纪50年代末和60年代为消除公共场所的种族隔离所做的努力，并招致當局的反击。正如1961年密西西比州的自由骑士（Freedom Riders）因其鬥爭而面临残酷的殴打、监禁和谋杀一样，伊朗青年因消除性别隔离的努力而面临一个专制的宗教原教旨主义国家及其配備子弹的安全警察的的残酷攻击。

女权主义意识的另一个重要表现是戈爾·埃什吉（Gohar Eshghi）公开揭開头巾，她是一位年长的伊朗工人阶级妇女，来自严格遵守有关头巾规定的传统阶层。她的儿子萨塔尔‧贝赫什提（Sattar Beheshti）是一名勞權博客作者，10年前在监狱中被谋杀。埃什吉拿着她儿子的照片，在录像机前第一次公开摘下头巾，说她支持要求革命的年轻人，并呼吁其他人加入他们，因为 “我们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她宣称，如果任何宗教信仰意味着杀人，她拒绝遵循。这段视频有数千人观看，并在社交媒体上创造了大量支持，因为许多伊朗人敬佩她的勇气、她对妇女权利的强烈捍卫以及她对任何强制性宗教观点的反对。

也许最重要的女权主义挑战来自一个名为姐妹会（Dasgoharan）的俾路支妇女团体，她们在过去两个月里发表了一批集体声明，阐明了俾路支妇女的要求，她们是伊朗人口中受压迫最严重、最边缘化和最贫困的层份。

姐妹会的第一份声明是針對一名军队上校在审讯期间强奸一名15岁女孩的行为，并对最近群眾抗议这一强奸行为后，當局对100多名俾路支人的大规模枪击。姐妹会声称，在过去，被强奸的俾路支妇女会被其家人杀害，因为她会被认为是家族的耻辱。然而，现在在阿米尼被杀事件引发的全国性抗议活动之后，俾路支妇女和俾路支社会拒绝对强奸保持沉默。

在随后的一份声明中，姐妹会质疑俾路支人的首席逊尼派神职人员哈米德（Molavi Abdul Hamid），他最近呼吁举行全民公投以决定伊朗的政府形式。姐妹会揭露他与伊朗政权和塔利班合作的历史，以及他的性别歧视行径，包括允许家庭拒绝让女孩接受教育。

姐妹会表示，她们“反对一切形式的统治和压迫”，希望表达俾路支妇女“自己的独立声音”。她们拒绝将父权制从其社会、经济和历史背景中分离出来，或将其限制为一种文化现象。他们认为伊朗的新群众起义是一个机会，可以提出所有这些要求，包括LGBTQ群体的权利。

正是为了以上目标，伊朗其它女权主义者也一直呼吁，要求深化当前群众起义的内容。抗议者继续表达反对君主制和教权制政府的口号。许多年轻妇女对质疑并挑战将群众起义推向狭隘的伊朗民族主义（Iranian nationalist）的方向，后者的口号表现为“男人、国家、重建”（在波斯语中与 "女人、生命、自由 "押韵）。

伊朗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作家、翻译家和前政治犯法扎内·扣吉（Farzaneh Raji）最近写道，“我们不能用父权制的口号来对抗父权制”。她特别呼吁使用表达“运动的理想、要求和目标”的口号。

一群伊朗女权主义者呼吁在阿米尼被害40天之际举行大规模抗议的声明也指出，她们反对任何类型的独裁统治，无论是神职人员还是君主制，并同时为

“妇女从父权制中解放出来而斗争，也为工人、教师、护士从阶级剥削中解放出来，为学生从教育专制中解放出来，为被压迫民族从这种集权制度中解放出来，为妇女的自决、平等、正义、妇女、生命、自由而斗争。”

释放被囚禁的女权主义者

随着街头抗议活动的继续，伊朗国内一些最有发言权、最善于表达、最有经验和最活跃的女权主义者目前要么在监狱里受折磨，要么在被休假中，实际上是被禁止从事任何活动。这些人包括反对死刑和单独监禁的运动者纳尔吉斯‧穆罕默迪（Narges Mohammadi）、人权律师纳斯林‧索托德（Nasrin Sotoudeh），以及其他作家和活动家，如阿特纳‧达米（Atena Daemi）、戈洛赫‧伊拉伊（Golrokh Iraee）、泽纳布‧贾拉瑞安（Zeynab Jalalian）和塞皮德‧乔良（Sepideh Qolian）等等。这些女权主义者还记录了被监禁妇女普遍面临的可怕遭遇。在监狱里，她们与来自受压迫的种族、民族和宗教少数群体的边缘妇女建立了新的团结纽带，并揭露了监狱、国家暴力、性别暴力、经济不平等和父权制之间的交织关系。

虽然少数伊朗女权主义者的案件，如纳斯林‧索托德（Nasrin Sotoudeh）和纳尔吉斯‧穆罕默迪（Narges Mohammadi）的案件获得一些全球性关注，但要求立即释放伊朗政治犯并没有成为一场全球性运动。世界各国的女权主义者必须紧急公布伊朗被囚禁的女权主义者的名字和生平，并大声反对伊朗存在的大规模监禁制度。

只要这批妇女遭受监狱生活强加给她们的所有疾病，就不可能在伊朗进行女权主义革命。我们需要她们的知识和经验，以及她们在全国各地建立的网络，以深化当前起义的内涵。

这批女权主义者在斗争中的积极存在，以及提出明确的女权主义议题，如反对为所谓名誉而杀人和强奸，支持堕胎和生育权、离婚权和子女监护权、LGBT群体的权利、劳工权利，以及受压迫民族和宗教少数群体的权利…可以有助确保推翻伊斯兰共和国的群众运动继续朝着进步的方向发展，而不是被父权民族主义所转移。

2022年12月7日

弗里达‧阿法里（Frieda Afary ）是伊朗裔美国公共图书馆员、翻译家、作家、活动家和《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一种新取向》（Socialist Feminism-A New Approach，Pluto Press，2022)的作者。她也是Irania Progressives in Translation 博客和网站socialistfeminism.org的制作人。

原文链接：https://truthout.org/articles/is-iran-in-the-midst-of-a-feminist-revolu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