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工人运动的出路在哪里？│Book review: Which way forward for labor?

﹝美国﹞史蒂夫·利（Steve Leigh）

Mila 译、大壶春花 校

本书是对有效的阶级斗争所需原则的出色概述。它解释了三种类型的工会主义：商业或完全纯粹的工会主义（Business or pure and simple unionism），自由派工会主义（labor liberalism），以及阶级斗争工会主义（class-struggle unionism，简称CSU）。

CSU是基于对资本主义下阶级关系的激进的理解。它理解的资本主义是基于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并反对这种剥削。它希望结束剥削，而不是“公平的一天的工作得到公平的一天的报酬”（fair day’s pay for a fair day’s work）。它明白工会与老板的关系从根本上说是一场斗争，所以工会必须真正地战斗。他们必须组织起来停止资本家赚取暴利。战斗不能依靠立法、仲裁或愿意帮忙的政客。这包括愿意违反法律，因为法律是为资本家个人的利益而制定的。CSU拒绝资本家个人的的政党，比如共和党和民主党。它认为有必要建立一个独立的工人党。

作者解释了CSU的“关键组成部分”：“挑战工会的官僚机构的意志、生产车间的战斗力、基层的民主和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全面反对”（第2页）。后来，他补充说，接受CSU导向的工人不仅对工资和福利感兴趣，而且还需要控制工作场所，而劳工界的其他倾向基本上已经放弃了这一点（第37页）。伯恩斯还明确指出，CSU必须积极反对种族主义、性别歧视以及资本家们用来划分工人的其他方式（第63页）。

第5章更详细地解释了CSU将用来赢得罢工的策略。它还解释了对基层组织的需求，因为劳工官僚机构不断受到保守派的压力。正如其名称所示，CSU捍卫整个工人阶级的需求，而不仅仅是其中的特定部分。它拒绝出卖阶级的任何一个组成部分来为其它部分谋取利益。

CSU必须是国际主义者，并力求将无组织者组织起来。“今天的阶级斗争方案的最基本要素必须包括一项以组织经济的关键部门，建立国际团结，并恢复能够使资本屈服的激进的计划”（第106页）。作者认为，这一战略远比最近强调的特定的组织手段更重要。

伯恩斯很有帮助地给出了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剥削理论简图。他引用了世界产业工人组织（IWW, Industrial Workers of the World）和西部矿工联合会领导人威廉·达德利·海伍德（Big Bill Haywood）的话：“矿主们没有找到金子，也没有磨出金子，而是通过某种诡异的炼金术，使所有的金子都属于他们！”

伯恩斯列举了世界产业工人组织（IWW）、早期好斗的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CIO, Congress of Industrial Organizations）、2012年芝加哥教师工会（Chicago Teachers Union，CTU ）的罢工等作为CSU的有说服力的例子。他指出，几十年来，CSU并没有主宰工会运动。相反，工会运动是由自由派工会主义的混合物所领导的。

在1930年代大萧条之前，商业工会主义（Business unionism）是美国劳工联合会（AFL, American Federation of Labor）的主要倾向。它只关心它为之谈判的成员的工资、福利和工作环境。虽然伯恩斯没有说明这一点，但它的理念是限制具有特定技能的工人的数量，以提高该劳动力的价格。这就是为什么它具有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的部分原因。它试图排除“廉价”劳动力，而不是将其组织起来使其更加昂贵。

这种做法导致了阶级合作和支持资本家的帝国主义外交政策。即使在 1995 年约翰·斯威尼（John Sweeney）上任后，外交政策导向仍然是这种劳动力标价的一部分。伯恩斯指出，AFL-CIO的外交政策延续了AFL的路线。在斯威尼的领导下，话语转变了，但行动没有改变。这种类型的工会主义的另一个特点是实际反对政府的社会项目（social programs）！他们的想法是，如果人们可以免费获得这些东西，他们就会认为没有必要加入工会。

CIO开始时更多的是采取阶级斗争的方式，但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官僚机构，更多的是致力于为资本家政党提供政治支持，最后才是公开的阶级合作。1955年，当CIO加入AFL形成AFL-CIO（美国劳工联合会和产业工会联合会）时，这一点得到了巩固。在此之前，CIO一派也有自由派工会主义的点缀。

这是本书最有力的观点之一：概述并反对自由派工会主义的趋势。这一趋势与商业工会主义不同，它赞成社会立法。事实上，它专注于政治而不是直接的经济。它推动了更高的法定最低工资、医疗保健等──但都是通过政府自上而下的行为。

左派往往对工会运动中的自由派工会主义这一派更有好感。它在关注工人阶级的命运上显得更加开明，而不仅仅是讨价还价的群体。可是，伯恩斯正确地指出，这不過是种幻觉。这种自由派工会主义如果说有什么比商业工会主义更不民主的话，就是：它不寻求在生产点上组织工人，而是将他们视为为政治目标进行游说的拉拉队。事实上，在某些情况下，自由派工会主义在阶级斗争方向实际上还不如企业工会会员（第44页）。它可以被看作是对劳工的企业工会战略的弱点的回应。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自1950年代中期以来，这伴随着财富向高层集中的现象，劳工的力量急剧下降，从占劳动力的35%下降到今天的11%左右。这伴随着财富向高层集中的现象。

伯恩斯对自由派工会主义的研究的一部分是他对“社会工会主义 ”（social unionism）的讨论。他支持社会工会主义更广泛的政治目标，但他说，只有CSU才能真正实现这些目标。"所有阶级斗争工会主义者都是社会工会主义者，但不是所有社会工会主义者都是阶级斗争工会主义者"（第69页）。

伯恩斯为工会活动家做了很大的贡献，他指出了工会运动的三种倾向，特别是警告激进分子不要被自由派工会主义所诱惑。他在第45-46页列出的三种倾向差异图表很有帮助。

他对工会主义趋势的综合概括很有帮助。“企业工会主义者在特定的工作场所寻求适度的改善。自由派工会主义者试图通过为弱势工人工作、为他们做事来帮助他们。然而，阶级斗争的工会主义者寻求大规模地与资本抗衡，试图改变工人阶级和亿万富翁阶级之间的力量平衡"（第129页）。

尽管有这样的论述和清晰的思路，他的分析还是有一些问题。尽管他拒绝作为资本家的政党的民主党，但他似乎支持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小队”（the Squad）[①]，认为他们对劳工有积极意义。这是一个矛盾，他从未解释过。事实上，听起来很左的民主党人总是对老板党有用处，因为他们赢得了那些原本可能会推动工人党的人的支持。尽管经常有好听的言辞，桑德斯和“小队”继续投票支持军事预算，援助以色列，继续反移民的边境制度等等。他们继续支持国会中民主党的新自由主义领导层，包括佩洛西（Nancy Pelosi）。伯恩斯在书中多次提到他支持这些政客的立场。

另一个问题是过度的模式化分析。为了清晰起见，本书列出劳动运动的三个倾向很重要。然而，现实情况是比较复杂的。商业工会主义者有时会参与阶级斗争。他们会用自由派工会主义的外衣来缓解他们的活动情绪。自由派工会主义者有时会支持可能导致积极变化的组织活动，等等。

这种模式化的观点的一部分是暗示，只有马克思主义者或也许是无政府主义者才能成为阶级斗争的工会会员。如果有人接受资本主义制度的继续存在，他们就不能成为CSU的信徒。这种暗示似乎很有局限性。可能有些人尚未相信需要推翻资本主义，但他们仍然了解阶级斗争策略的必要性。当然，由马克思主义提供的对经济如何运作的更深入的理解是CSU更坚实的基础，但不是阶级斗争的前提条件。

这种对CSU立足之本的过于精确的看法会在组织工作中产生消极后果。伯恩斯呼吁成立遵循CSU战略的工会﹝左派﹞核心会议（union caucuses）。显然，最吸引这些人的将是马克思主义者或革命无政府主义者。然而，如果工会核心会议只限于这些群体，那么它们就会规模较小，效果较差。马克思主义者需要与其他想要进行真正阶级斗争的人建立这些工会核心会议，并试图在联合斗争中为他们赢得马克思主义。伯恩斯总体上采取了这种方法，但他对作为阶级斗争工会主义者所包含的内容的过度限制性想法，将与这种更实际的方法相抵触。

这种联合阵线的方法也适用于遵循商业工会主义和/或自由派工会主义的工会领导人。以阶级斗争为导向的政党会议和个人需要支持这些领导人的倡议，只要他们能够改善工人的条件和发挥战斗力。正如1930年代明尼阿波利斯卡车司机罢工（Minneapolis Teamsters）的领导人法瑞尔·多布斯（Farrell Dobbs）所说，马克思主义者需要瞄准老板，在中间把握住工会领导人。通过这种方法，积极分子有时可以迫使工会领导人采取积极行动（第115页）。阶级斗争的工会主义者需要被视为工会的成员——即试图推动整个工会采取阶级斗争行动。正如100年前英国的店员们所说的那样：我们将在工会领导人正确代表会员的范围内支持他们，在他们不代表会员的时候反对他们。伯恩斯说他支持法瑞尔·多布斯的做法，但他的一些例子表明情况并非如此。

其中一个例子是作者似乎拒绝了所有的宣传性罢工（第51页），比如“为时薪15美元而战”的罢工。他对这些努力背后的基本战略持批评态度，这是可以理解的。然而，一旦这些努力开始进行，阶级斗争的工会主义者可以给予他们重要的支持，并试图将他们转向更激进的方向。 尽管有其局限性，但“为时薪15美元而战”还是帮助工人提高了工资。伯恩斯对这些罢工似乎模棱两可，在第57页上说，“我的意思不是要敲掉饭碗。”

作者在第111页有益性地概述了CSU内部的一些开放性问题，包括对选举官员和担任工作人员职位的态度。伯恩斯强调说，独立的工人组织是关键。这意味着要依靠工人的资助，而不是非政府组织（NGO），因为非政府组织往往试图限制斗争。作者认为，需要一个 "激进的少数人 "来组织其他工人采取阶级斗争的方法。在第133页，他概述了阶级斗争工会主义者在建立劳工的这一分支时应采取的下一步措施。

总的来说，这是一本非常振奋人心和有帮助的书。内容简短，写得很好，而且容易理解。即使有一些矛盾和模棱两可的地方，它也可以作为一个重要的起点来理解振兴工人运动需要什么！

2022年4月2日

[①] 美国民主党小派系，最初是由四名来自不同背景的女性组成，在 2018 年美国中期选举中声名鹊起。参见维基百科：https://en.wikipedia.org/wiki/The_Squad_(United_States_Congress) ——译者注。

原文链接：https://workersvoiceus.org/2022/04/02/book-review-which-way-forward-for-labor/?amp=1

史蒂夫·利是西雅图革命社会主义者（Seattle Revolutionary Socialists）和革命社会主义网络（Revolutionary Socialist Network）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