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斯
刘斯

建筑学给了我观察的眼睛,我用它回首凝望童年的乡愁

荒诞而真实——以打工仔视角读加缪《局外人》

消失的这两个月,除了无意义的加班,我还阅读了这本早已如雷贯耳的作品

我读书的毛病大概自翻开书前就开始了:但凡情节如雷贯耳或其文章主旨被课本揣摩透了的书,我总要等这些早早就已经在心中预设下条件的印象慢慢淡去才会开始读。毕竟,不管哲学也好,文学也罢,真的当做儿童识字一般地去“学”,就失去了意义。所以,那句著名的“我杀了人,只因夏日阳光太过刺眼”以及加缪如雷贯耳的盛名让我对《局外人》敬而远之了多年,失去了以一个学生身份来读的机会,不过如今,以一个打工仔的视角读这本书,倒是切实地感到亲切。

主人公默尔索开篇平白直叙了自己的母亲去世、他奔赴养老院为母亲守灵这一事,从向公司领导请假奔丧开始,直到守灵完毕,人们都在期待他做出一些符合亲人故去这一语境下的程式化反应——而他却是一位不愿对无法挽回的事做无意义表达的人,既不多说,也不流泪。甚至,从默尔索的视角来看,自己已经长久未曾为其履行责任的家庭突生的变故甚至打破了循规蹈矩的打工生活。人们既期待他此刻痛哭流涕,又期望他快些走出悲痛回到工作,这对于情绪阈值较高的默尔索而言要求似乎太高,他只能做到带着一副略有所思的表情被各种角色引导着以完成母亲的葬礼——在这幕每个人都带着身份的场景里,他早已成为了“局外人”,由于未能好好扮演孝子这一身份,从而被院长、护士、守门人、母亲朋友都打上了“冷漠”标签,也就为后文埋下了伏笔。

从葬礼回来的默尔索继续周旋于简单的生活中:周末谈恋爱、结交朋友,周内工作、躺在家中思考,这个对一切都尽量保持镇定且拥有着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的普通人并不知道,灼目的夏日掩盖了他周围所隐藏的危机。直到,一场意外,一个枪声草草结束了这简单的一切,随后默尔索继续慌乱地开枪,就像一个无助的人不断叩着紧闭的门。

狱中的默尔索靠回忆度日,思考着监狱的存在让他意识到原本以为无趣的工作生活原来也是有“自由”可言,在这被剥夺到仅剩大脑还可以自由的小空间里,默尔索针对“永恒和一日”的主题发表了一段颇有意思的看法:一个人的一天,如果将其中的细节一点点放大来回忆,去追寻每一滴在回忆中发现漏掉的细节,其实需用一生来追忆——这对于我倒又是另一种隐喻了,即使不身处监狱,我每日所重复的工作与加班本质上与在监狱中回忆其中的某一天倒是相差无几——我每一日,都在回忆同一日。

进了监狱,默尔索作为一个“罪犯”的场景就要上演了,而这一次,他却又一次饰演了“局外人”,且不说在最重要的舞台——法庭上律师建议他不要发言,在台下——牢房里,当法官向他展示上帝的关爱时他也表示毫不在意,对于大概已为数不多的时日、对于结局已定的命运,他不再需要任何神明或力量的展示。

默尔索的结局自然是悲剧的,当法律结合了人们道德的谴责与法官的愤怒,这一个被打上冷漠标签、被人们眼睛证实为冷血的人,他身上背负的,是另一套行为逻辑:狡诈、深思熟虑、冷酷,他又怎么会拥有冲动,只因阳光的刺眼,而热血喷张忍不住开枪杀人?等待他的,大概确实是死亡的惩罚。

故事写到这里,来到了最令人紧张也是我认为最精彩的部分:默尔索被关进了单人的狭小牢房,在这里等待着行刑人的到来,他们大概常在黎明时来,于是他尽可能白天入睡,而在夜晚保持清醒,屏息聆听着死神的脚步是否就要到来,“但总的说,我的心并没有炸开,而我又赢得了二十四小时。”在极端的精神压力中,他有时也会想,也许这一桩案子还会判他无罪释放,那样他的死亡审判将在他将死那日才来,他将突然获得许多意料之外的时日。在这样反复的思考的压力中,有一天他沉沉睡去,醒来时,发现头顶星斗闪烁,他突然闻到了夜晚的气味,闻到远方的土地、海水,感受到风的清凉,这一个意料之外的夜晚他忘记了聆听脚步,反而出离了恐惧,也出离了先前虽然还拥有生命但无时无刻不担忧着死亡的每一秒,他也终于感到了解脱,第一次从心中拥抱了这个世界。

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情是,在读最惊心动魄的这几段时,我那天因为不愿再加班而借口吃饭坐地铁回了家,一路上,我一边读《局外人》也一边担忧着公司领导向我打来电话,我读到默尔索又活过了一夜,我明白这意味着我也又拥有了“自由”的一分钟,我等着手机响,似乎又在等着手机不响,来来回回的担忧反而令我本身就难以获得的“下班”时光又与工作扯上了联系。

默尔索大概真的会被处以极刑。因为,最终那一天我也接到了公司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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